這倒不是他胸懷坦蕩,而是擔心邱言在書裏布下陷阱,引誘他們犯錯。
但得到的結果,卻出乎意料。
“這書,記錄着邱某爲學至今的一些心得,說是心血結晶也毫不爲過,和市面上流傳的學問有不少差别,可以說獨此一家。”
邱言的回答,沒有打消王亦複的疑問,反而激起了他更多的疑惑。
他當時冷冷回應:“照你這麽說,将這本書讀通,豈不是得了你的衣缽,學了你的心血結晶?當我蠢麽?會有人把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的仇人?讓仇人學到自身真傳?”
沒想到,邱言卻是笑了起來:“這一人之學說,不是修煉門派的武功秘籍,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如果總結出一套學說,而後敝帚自掃,過不了多久就斷絕了傳承,那才叫可笑。”
說了幾句,邱言見王亦複并不相信,隻是道:“你不用疑神疑鬼,我将你們拿下,連那馭虛道主也難以将你們救走,性命氣運皆在我手,真要對你們不利,用不着這般麻煩。”
他指了指那本書道:“這書裏,不光有我總結出來的學問,還有一套思索、記憶之法,你如果能學會此法,運用到言行裏面,日後做事必能事半功倍。”
“思索和記憶之法?事倍功半?”王亦複聽到這一句,表面不動聲色,從裏面想到了一種可能。
沒想到邱言微微一笑,直接挑明:“你想的不錯,這種思維和記憶之法。不光能用來爲學,就算是去學習功法、甚至修道,一樣有用,我所總結出來的這套學說,本身就不是要束之高閣的東西。而是要運用到言談舉止中。”
被邱言說破了心思,王亦複那時候的臉色立刻變化,不過邱言倒是沒有再說什麽。
到了最後,倒是王亦複忍不住道:“學了你這種法門,日後學有所成,回來找你報仇。你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若能學有所成,說明了邱某之學有用,等于是将我的學說傳播出去了,就算是回來找我報仇,那又如何?”邱言說了這一句,便不再繼續。打發王亦複離去。
王亦複倒也識趣,他從對方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信息,猜測對方大概有放了自己的心思,隻是時機未到。
不過,既然意識到了這一點,王亦複心裏的一些擔憂便被放下。漸漸沉下心思,去學習書冊上的内容,沒過多久,就有了很大效果,記憶經史典籍時能夠事半功倍。
隻是,除了王亦複之外,其他幾人在馭虛道主被逼退之後,對邱言越發警惕,反而沒有去看書中内容。
基于某種考慮,王亦複有限度了的提醒了他們。可惜收效甚微。
“這書裏面的道理,在看了之後,加以思索,可以引動身心,尤其是扉頁上的‘知行’兩字。不斷觀摩,能夠牽引靈氣入肉,錘煉身軀,我被邱言封住的功力,都因此而松動了。”
王亦複在拿到書冊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這點,也暗暗提示其他,但除了佟壽之外,其他人不敢貿然嘗試,況且,與虛七子的大部分都被廢了功夫的,就算引動靈氣錘煉身軀,最多強身健體,想盡複舊觀,那是絕無可能的。
不過,書冊裏記載的道理和思維之法,卻被王亦複視爲隐秘,沒有讓其他人知曉。
在揣摩水中道理幾日之後,王亦複越發沉穩、安靜。
沒有幾天,這片甯靜的地方,漸漸有了人氣,聚集過來的人多了起來,他被邱言挑出來,記錄來人姓名,并詢問一些問題,從而試探來者的學識。
一開始,王亦複還很生疏,時常被人問住,可一兩天後,在他無意中運用了那本知行書冊上的思維技巧後,發現與人交談,也是一種求學的方法,這學識的積累立刻暴漲,到了今日,十句詢問,已然能答上九個,有時比那拜訪的人還要略勝一籌。
要知道,來的人最次的也是寒窗幾年,沉浸書海,而王亦複從前雖也接觸過儒家典籍,可都是淺嘗辄止,并不深入,不求甚解,真正沉下心爲學的時間,就是被邱言抓住之後的幾日,如此一比,倒是襯托出其人天資。
除此之外,幾天下來,也讓不少眼高于頂的儒生,對他另眼相看,有的人幹脆就流露出恭敬之态。
這些情緒的表達,不是因爲王亦複的武力和地位,而是對他身具的學識,表現出應用的尊重,讓王亦複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時間一長,連帶着讓他對邱言的感官越發複雜,在痛恨、敬佩之餘,居然多了點尊崇和憧憬。
當然了,王亦複本人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那本書冊雖然奧妙不少,效用不凡,但畢竟是邱言給予,裏面到底藏有什麽隐秘,還未暴露出來,不能掉以輕心。”
帶着這樣的想法,王亦複送走了陳才和蘇偃兩人,坐在座位上,一邊整理所得,一邊思考問題,他并未發現,随着思路的深入,他的意識中,對于邱言之學的認知越發清晰,一縷縷奇異的文思在心頭醞釀,其中非常微小的部分,慢慢升騰起來,稀薄、纖細,幾乎難以察覺。
這廟屋周圍聚集了不少書生,他們每個人多少都帶有一點文思,蔓延開來,倒也蔚爲可觀,籠罩了一方。
在這些文思裏,源自王亦複的這點文思飄飄蕩蕩,毫不起眼,卻與其他人的文思格格不入,慢慢悠悠的朝屋内飛去,顯然被一種莫名之力牽引着,最後落在邱言身上,穿皮透骨,落入魂中洞裏,傳遞過去,直達神力空間,融入到核心符篆中央的人文火種裏面!
“果如我之所料,提煉了人文火種、混世人道的道理,與自身學問、領悟融合在一起,創造出來的學說,一旦傳播出去,可達近似于祭祀的效果,卻不是得到香火民願,而是收集一種特殊的文思之氣,等于是建立了一種特殊的神道,人文神道!”
屋舍之中,邱言坐于桌前,靜靜沉思,此時已是午時,送走了兩名造訪者後,他正好有了閑暇,能夠從容思索。
“這種文思之氣,在王亦複思索和行動的時候,才會分出一縷傳來,和祭祀、祭拜時候的香火相比,前者隻有後者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說,十個學說之徒,方能比得上一名普通信民,而且除了王亦複之外,馭虛道的其他人,都不能提供這種神道文思;”
“祭祀乃是寄托心願,給人描繪出一個無所不能的遠景,需要他人全身心的投入,對神靈張開心扉,将未來依托于神靈的念頭之上,等于是将自身命運、氣運,拿出一部分,分給神靈;”
“而學說,隻是指導一個人爲學、爲人、爲事,主體還是其人,最多對學說本身有一絲尊敬,能分給神靈的部分當然不多,不過,若能發揚開來,成爲言行的準則,那可就影響深遠了……”
想着想着,他皺起眉來。
“但是,想要更進一步并不容易,須得搞清楚大儒們的追求才行,另外,那天地秩序、人道秩序,也要有所了解、研究,以我現在的舉子身份,論名、論勢都有欠缺,要等會試的時候,尋找契機。”
“會試乃大瑞文風聚集之時,若能有所感悟,可進一步确定人文神道的道路,指明方向,等會試之後,步入下一階段的人道,了解發展趨勢,更何以完善此道,我現在嘗試的這條神道,有可能是一條康莊大道,也有可能是條死胡同,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想到這裏,他彈了彈手指,将空氣中另外一種氣息凝聚起來。
這股氣息更加稀薄,即便用心感受,也很難發現,邱言是接着氣息與自己之間的聯系,才能捕捉得到。
這股氣息,像是一股意志,又仿佛參雜了稀薄氣血。
“那篇記在棋盤上的文章,倒給我帶來了一點意外驚喜,若非傳來的氣息太過稀少,到是可以嘗試着凝聚一點武道火種,與人文火種互補缺失。”
一念至此,邱言目光一轉,視線從窗子投射出去,沿途的圍牆、樹林都難以阻擋,最後落在兩個人的身上。
這兩人正隐于林中,鬼鬼祟祟。
這是兩名男子,一名瘦弱、矮小,身穿儒服,臉色蒼白如紙,另一人則是身高體壯,個頭比常人要高出許多,但卻左邊的衣袖卻空蕩蕩的,随風飄蕩。
“黃先生,這都看了好幾天了,何時才能動手?”高個子男子盯着遠處屋舍人群,低聲說着,他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依舊震得周圍草木顫顫。
“眼下人多,不好下手,”被稱爲黃先生的男子,正是那黃彥,臉色蒼白,穿着儒服,“說起來,虎行者你的傷勢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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