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眼神微動,他當然能聽出來,這個“士林”,指的當然不是現實的士林清流,而是杏壇論道、魂入士林!
老人還是笑着道:“不錯,提前進入士林。這杏壇論道、魂入士林麽,整個大瑞,甚至連境外的書院都要參與,到時那麽多人一同進去,就像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其中困難,老朽不說,你應該也能猜得出來。”
“老先生應該就是書老吧,”邱言接過話頭,直接問道,“老先生能看出邱某心火,想來也不是平凡之輩,但這提前進入士林之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老人也就是書老,聽了此語,卻隻是看着邱言,未直接答話。
頓時,邱言感到身上一涼,有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心中一動,心火跳動,分出意念包裹自身,然後開口道:“還請老先生将事情說清楚,如若不然,邱某自當告辭。”
書老收回目光,這才道:“這事在書院中不算機密,所謂杏壇論道,其實是姬家借着祖宗餘萌,開辟出一條穩定通道罷了,算不得什麽大事,想要入士林,并非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哦?晚輩洗耳恭聽。”聽到老人有了詳細述說的意思,邱言也不客氣,在言語争取主動。
“你這小輩,有些意思,”書老又是咧嘴一笑,繼續道,“你可曾聽說,古時有人突然開竅。學識大進,又或突然迷失心智,成爲書癡?”
他突然提出這個看似無關的問題,邱言一想。頓時明了,試探着問道:“老先生的意思,莫非是說,曾有人在無意間魂入士林?”
書老笑着道:“你這說法半對半錯,有些人是入了士林,有些麽,隻是前世宿慧覺醒了罷了。”
“前世宿慧?”邱言眯起眼睛,“宿慧如何能瞞過孟婆?”
所謂宿慧,從字面上看,就是睡着了的智慧。但智慧和學識很難憑空而生。所以這個睡着的宿慧。其實是指的上一世的記憶,複蘇過來。
想到這,邱言心裏閃過鄭雲身影。那鄭雲是他好友之子,也算是他的弟子,生而知之,有點宿慧的味道,但還需要打穩基礎,這次遊學,邱言并未将之帶在身邊。
另一方面,邱言的神靈身曾在冥土見過忘川河與黃泉路,知道前世記憶,會在投胎前。彙聚在孟婆的碗裏,被散入河中,點滴不存,想要留下來并不容易。
“你一個讀書人,不隻有性修神魂,對孟婆都有所了解,”那書老臉上露出些許詫異,“不過,這些事與此無關,老朽說這些,是想告訴你,要入士林,并非隻有一種法子,甚至沒有聖賢紙和聖賢堂,依舊有可能進入其中,不過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幾千年來也是寥寥。”
“既然如此,老先生爲何提起此事?”邱言當然不會認爲,自己能趕上這種幾率,更不覺得面前老人有這個本事,直接将自己送入士林,況且,對方的目的,他也還沒把握住。
“這士林和杏壇論道其實是兩回事,隻不過姬家刻意混淆,弄得好像是一回事一樣。”書老說着,緩緩起身,“并非隻有杏壇論道才能入士林,隻要能文動聖賢,震撼泥塑,一樣可以爲之。”
聽到這番話,邱言回憶起姬筝所說話語,最後問道:“即便如此,想來也不容易,老先生爲何認爲邱某之文,能震撼泥塑?”
“因爲你的文心。自辟一道,這樣的文心,定然可以震動聖賢泥塑,”說着說着,他顫顫巍巍的繞過書桌,邊走邊道:“老朽也不繞圈子了,你未入書院,定有自己考量,老朽可允你不需拜入春秋書院,就通過春秋聖賢堂,前往士林。”
“邱某多謝先生美意,但還請說明真意。”邱言知道重頭戲來了,他面前的這位書老,明顯在春秋書院有不凡身份,不可能無緣無故說出這些話,這背後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就聽那書老道:“老朽若說别無所求,隻想幫助于你,連老朽自己都不會信的,想來你心裏也不會踏實,那就直說了吧,老朽助你前往士林,希望你在其中,能幫我從裏面取一樣東西出來。”
“取一樣東西?”邱言越發疑惑,“不瞞老先生,我雖未入過士林,甚至連了解都有限,但也知道魂入其中,難以馭物,即便能馭,也不見得能帶出來,更何況,春秋書院人才濟濟,這次論道定有不少人能前往,何必讓我這個外人出面?”
他這話有兩層含義,除了字面含義外,還有一層撇清幹系的意思,也是在委婉拒絕。
那書老聽了,搖頭一笑:“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老朽想讓你去的地方,隻有文辟一道之人才能步入,而且你去了那裏,好處無窮,回來之後,區區會試,更是不在話下。”
“哦?這文辟一道的大概意思,邱某能夠理解,”邱言卻皺起眉來,“不過,春秋書院傳承連綿,也有這樣的人物,爲何不讓他們出手?”說這話的時候,邱言的心裏閃過了馬陽的身影。
書老聞之,搖頭道:“不要以爲士林是個任人予取予求的地方,裏面也有兇險,魂入其中,就要沾染氣息,進入的次數一多,就有可能再也無法出來,所以一個人能入裏面的次數是有限的,不能超出自身魂兒的極限,一般來說,每個人有不到三次機會!”
他擡頭看了邱言一眼:“能文心辟道的人,又有幾個會不入士林,神遊一番?我春秋書院雖有這樣的人物,可那人卻無法再入士林了。”
“多謝老先生賜教。”邱言由衷說道,這老人的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可不少,讓邱言對士林有了大緻印象,甚至比起那姬筝的介紹,更爲有用。
“這些事情不算隐秘,以你的文心,隻要加入一家書院,立刻就能得知,”書老擺擺手,“如何?可有決定?”
邱言搖頭道:“倉促之間,無法決定,還需細細斟酌。”
“這也對,”書老點點頭,擡起枯瘦的手掌,“不過,老朽觀你氣運,或盛或衰,變幻不定,但卻有躍龍門之勢,可見這士林是必定去的,既然如此,那老朽先厚顔求助。”
話說完,此老手中突然閃過一道黃光,就見一張潔白紙張出現在手中,紙面潔白,充滿了任性,但隻有巴掌大小。
“這是……”見了這紙,邱言瞳孔一縮,從裏面捕捉到一股純粹、空白的精神波動,“聖賢紙?”
在他動念的同時,書老從身上摸出了一個錦囊,将手中的紙放了進去。
茲啦。
一拉繩子,錦囊被緊緊箍住,接着此老擡手遞了過去。
“老先生,您這是?”
看着面前錦囊,邱言并未伸手去接,那姬筝以報恩爲理贈送的聖賢紙,邱言尚且未收,此時自然也不會貿然接下。
書老見狀笑道:“不要誤會,老朽這可不是贈你聖賢紙,而是有求于你,你拿着這個錦囊,日後若是進入士林,恰逢其會的碰到,錦囊自會顯露,讓你明白其中真意。”
見邱言還不接,書老又道:“不要擔心老朽使詐,聖賢紙非比尋常,你可入春秋書院的聖賢堂驗證真僞,聖賢泥塑前,諸邪辟易,可見端倪。更何況,你和陽兒有舊,聽說還有師生之誼,他當年也曾随老朽學史,算起來,你我也不是外人,老朽如何會害你?”
這“陽兒”一名,讓邱言愣了一下,随後回過神來,心頭一跳,知道對方指的是馬陽。
“馬老相國年歲不小,但在此老口中,卻好像子侄,不知此人年歲幾何?”
對方已經說到了這一步,也挑明和馬陽的關系,于情于理,邱言都不好繼續拒絕了,所以他隻好接過錦囊。
“如此,老朽就安心了,待你想入士林時,可直入春秋書院的聖賢堂,以文心爲墨,寫下開辟之道,所需聖賢紙,書院自會奉上。”
做完這些,邱言見話說得差不多了,就順勢告辭,那書老也沒攔他。
離開書閣,鄭先生已不見了蹤影,隻有馬守等在外面,邱言也沒有真去聖賢堂驗證,與馬守說了兩句,二人便離了書院。
回到城中,馬守就出言告辭,路上,他卻是沒有詢問一句。
“後會有期。”
拜别馬守,邱言朝客棧走去,心裏卻回憶着剛才經曆,除了書老所說之事外,還有之前心中那股莫名情緒。
“我這血肉身,雖沒有心魔身操控、扭轉情緒的本事,不過以文章煉心,内心通明,何故會留下雜念?看來這心火并不簡單,還要抽個時間,好生探查一次才行。”
想着想着,他回到客棧,胡起和戴國立刻迎了出來——邱言離開馬府後,他們二人就先行回來了。
說了幾句,邱言回到房間門前,剛要開門,卻突然頓住,接着眯起眼睛,眼縫閃過一道精芒。
随後,他用力一推,打開房門。
屋裏,站着一人。
“陳兄,何故不告而入?這和小陳先生的教導,有些不符吧?”邱言走進房裏,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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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沐石緣”的打賞!
明天的第一章大概會放到晚上,提前通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