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正說是受人所托,給了邱言一封寫有神韻請柬,就從容離去,不見蹤影,沒想到在這白玉樓裏再次遇上。
“如此想來,那委托人應該就在東都了。”
不過……
“齊白不是說,是他家小姐宴請麽?怎麽反倒見到了姬正?”
帶着疑問,邱言看了過去,那姬正微微一笑,拱手道:“公子可算來了,不知這一路上,可有收獲?”
邱言回禮道:“收獲不淺,先生勸我遊走民間,确實是金玉良言。”
姬正點點頭:“那就好,還請入内一叙。”
“也好!”邱言想了想,點頭應下,邁步入内。
他雖心有疑惑,卻知道,在這白玉樓中,不會出現什麽掀桌厮殺、埋伏刀斧手的事情,不然就是酒樓自砸招牌,能在東都有這麽大的産業,背後勢力肯定不小,不會容忍有人在店裏鬧事。
另一邊,齊白引着胡起、戴國,去了其他房間。
三人一走,屋裏隻剩下邱言、姬正和幾名丫鬟、仆從。
這些丫鬟仆從,都是白玉樓專門訓練的,見微知著、察言觀色的本事非比尋常,此刻都默然不語。
房間裏寬敞明亮,嵌着漏窗,紅木雕花,透過窗子一看,能将小半個外城收入眼底。但見樓台相連,連綿不絕,街巷内人流湧動,繁華至極。
邱言正看着,一道柔和之聲從旁傳來——
“東都繁華,非同一般。”
“嗯?”邱言聞聲一愣。轉頭看去。
屋裏的仆從丫鬟都已被揮退,姬正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名身穿儒服的女子!
此女雖是儒生打扮,但腰肢纖細,胸脯高聳。吹彈可破的面龐未施粉黛,但肌膚雪白。眼眸黑白分明,眉兒彎彎,瓊鼻櫻唇,讓人一看就知是女扮男裝,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此女衣着。與姬正一般無二,隻是個頭略矮,但比起尋常女子。還是要高挑許多。
她在邱言驚愕目光的注視下,邁步走來,步子平穩,到了窗前,緩緩道:“當年朱大将軍戰敗,曾想将東都付之一炬,他的相國馮道出面勸誡,方能保全,後來草原鐵騎叩關,兵臨城下,先有隐士郭郢孤身出城勸阻,被胡汗威逼出仕,從容就義,後有周溪公獨騎闖關,引太祖兵至,最終解圍。”
說到這裏,她轉頭看向邱言,淡淡一笑:“世人隻道東都好運,繁華常駐,卻不知在這兵不血刃的背後,又有幾多曲折。”
朱大将軍,是前朝崩潰時,割據河洛的軍閥,也是世家出身,爲與大瑞太祖對決,不惜引胡兵入關,後來兵敗後,回城自刎,馮道則是他當年的謀主。
這些事情,邱言本在史書上讀到過,但現在看着窗外景象,聽身旁佳人娓娓道來,難免生出感慨。
“姑娘高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到了這裏,才知百年史官彈指、繁華将帥轉念。”話落,他直視對方,“隻是,不知姑娘邀請邱某來此,到底有何打算?何故易容裝扮?”
邱言自然看得出來,那姬正,是此女易容所扮。
“百年史官彈指,繁華将帥轉念?此話别有一番滋味……”
女子見邱言直入正題,就不再兜圈,拱手道:“小女子在此設宴,一爲給公子接風洗塵,二是爲了答謝公子當年的相救之恩,先前多有隐瞞,是有苦衷,還請見諒。”
“相救之恩?”
邱言聞言皺眉,在他記憶中,對面前女子并無印象,對方爲何說自己曾救過她?
不過,看着面前人的打扮,邱言不禁想起在宣口鎮碰上的那名“翩翩佳公子”,不禁生疑:“這離東都越近,越是能碰上女扮男裝的女子,莫非是種風潮?”
當時在宣口鎮,邱言在見到那名“公子”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女兒身,隻是與自己無關,當然沒必要詢問。
這時候,對面女子,微微一笑:“公子是不記得了,這也難怪,因爲當時你我并未照面。”
“沒有照面?”邱言越聽越糊塗,他三魂半步融合,如今更立了道心,距離凝聚神魂隻有一步之遙,翻看心底的記憶,就像翻書一樣,事無巨細,都能清晰浮現,可對比面前女子的面容,卻沒有一條記憶能夠對應。
女子沒有繼續打啞謎,見邱言想不起,眼底閃過一道異色,直接道:“公子可還記得上靈道唐儀?”
“唐儀?”聽到這個名字,邱言神色一變,目光淩厲起來,頓時,整個房間裏的氣氛陡然變化,好似風雨欲來。
他與上靈道間的恩怨,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化解的,就算邱言想要化解,也沒得選,在與唐萊一戰後,更是步步小心,不留因果,沒想到在這裏,卻被名素不相識的女子給叫破了。
女子見狀,生怕弄巧成拙,趕緊就道:“公子切莫誤會,我與唐儀并無交情,恰恰相反,我和他乃是仇人,他曾以法器拿過我魂,差點令小女子魂魄斷裂,虧了公子入畫,破滅幻境,才讓我得以脫魂歸身。”
“哦?你是說,曾被封靈圖攝過魂?”邱言微微一愣,淩厲的氣勢稍減,心裏終于有了點眉目。
女子點了點頭,然後吸了口氣,渾身一顫,生魂從天靈上一躍而出!
見到這一幕,邱言瞳孔一縮,他沒有料到,面前的這個女子,竟是名修士!
就見那道生魂表面經義流轉,居然不懼陽光。淩空一轉,散發出陣陣波動,裏面有着記憶片段,那是片煙霧缭繞的空間,漂浮着兩道意識、魂影,被鎮壓其中。連念頭都難以轉動。
時間流逝,突然!
整個空間突然震蕩,煙霧飄蕩,又有八道魂兒落了進來,但沒過多久,空間中出現了一道裂縫。一名儒生一腳踏了進來,赫然就是邱言!
邱言進來之後。先是掃視一眼,沉吟了一下,接着擡手一指,指尖冒出絲絲縷縷青煙,擴散開來,将十道女魂籠罩。将那魂兒從四周煙霧中剝離出來。
最早的兩道魂兒立刻就恢複了些許意識,意念流轉,将周遭的情形、因果收入魂中。最後,十道魂兒都化爲光影,破空而去。
記憶至此戛然而止。
随後,半空生魂重新歸竅,女子急喘了兩聲,面露疲憊之色。
另一邊,邱言微微沉思,明白了前因後果,問道:“你是那恢複意識的兩魂之一?這倒也說得通,隻是,報恩爲人道正理,何必要假姬家之名?”
兩年多前,唐儀以一張百美圖攝魂鎖女,那圖最後落在了邱言手上,他仗着心有經義,要根絕後患,就趁夜入圖,剛才那段記憶,正是其中片段,足以證明女子身份。
“小女子正是兩魂之一,被唐儀拿魂之後,鎮壓裏面,難以動念,若非公子,後果堪虞。不過,我不是冒名頂替,而是确确實實的姬家之人,真名姬筝,爲至聖先師後人,給公子的那張請柬,卻是我自作主張寫的。”
“請柬是你寫的?不愧是聖賢後人,字成神韻。不過,既是你自作主張,那杏壇論道一事,看來要有波折。”邱言先是誇贊,随後搖頭歎息,既然讀書,恰逢盛會,總歸是有念想的,他并不遮掩想法。
至于姬筝身爲聖賢後人,爲何會被唐儀攝魂,邱言并不多問,但心裏難免感慨唐儀太過大膽,拿人不分輕重,有精蟲上腦的嫌疑。
姬筝卻搖頭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學識足以杏壇論道,如今成就文心,入了哪家書院,他們都要掃榻相迎,讓公子入士林,須知這杏壇論道,文呈聖賢,可不隻是個人的事,還涉及到書院存續。”
“哦?還有這等事情,”聽到這裏,邱言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姬筝也不啰嗦,衣袖一擺,袖裏滑出細長畫盒,放在桌上,掀開蓋子。
有香氣飄散。
邱言頓時色變,感知從盒中捕捉到一股純粹至極的浩大精神!
“這是?”他凝神看去,這才發現,盒裏竟放着一卷紙,潔白光滑,沒半點瑕疵!
“此物名爲聖賢紙,杏壇論道,魂入士林,所需之物主要有三。”
姬筝将那卷紙從盒中取出,另一隻手則擡起,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需入聖賢堂。”
“其二,需有聖賢紙。”
“其三,文能動聖賢!”
每說一句,姬筝就收回一根手指,最後握緊了拳頭,一字一頓的道:“這三者,缺一不可!我既要報恩,當助公子一臂之力!”
………………
與此同時,劍南道南疆,一處偏僻的山谷中。
轟隆!
突然,爆發出爆裂聲響,登時地動山搖,山間岩石接連滾落,林中野獸受驚四竄。
随後,長嘯自谷底而起,一道魁梧雄壯的身影疾飛上來,竟是那那豹頭環眼的飛豹道長!
他舉着銅爐,赤着上身,筋骨泛金,好像銅皮鐵骨一般,周圍還環繞着顆顆通紅珠子,晶瑩剔透,好似珍珠一樣。
“好寶貝!好寶貝!沒想到爐兄你還有這等本事,有了這地元大丹相助,就是神靈,我也絲毫不懼!走也!”
話落,人如電芒,片刻就到天邊,再飛不見蹤影。
ps:
感謝“小白熊”、“網靈科技”、“喜歡隻是開始”投出的月票!
感謝“舞月櫻”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