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亮的哭聲,從一名嬰兒的口中發出,嬰兒的身上還沾着羊水,被巫醫抓着腳,倒提着,猛地抖了幾下。
邱言的意識渾渾噩噩,盤踞在嬰兒的腦海中,意念一動,嬰兒的身子就會生出反應,不過因爲嬰兒的魂魄間尚有縫隙,所以并不能精确操控。
嬰兒的降生,并沒有讓他的父母欣慰、高興,沒過多久,他的母親就因爲失血過多而死,而父親則随同族長,北上劫掠,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沒過多久,被中原人擊敗的部族,不得不向南遷移。
南方,密林沼澤,一路上,瘴氣毒蟲。
嬰兒和其他孩子一起,被部族長者收養,吃睡一起,漸漸長大,他們之間或許沒有血緣關系,但卻生出兄弟之情。
那一年的旱季,林退獸無,部族缺衣少糧,很多嬰兒、孩童、老人、婦人都被凍死、餓死。
那些體格瘦弱的孩童,甚至被直接棄到外面,任憑他們自生自滅,隻有其中的少數孩童,能艱難的找到回來的路,展現出頑強的生命力,又被部族收留下來,僥幸活命。
這種近乎殘酷的抛棄,是爲了省下口糧供給青壯,維持他們的體力和氣血,以此來保證部族的武力,但随着周遭部落的進攻,還是會造成大量死傷。
時光飛逝,光陰流轉。
轉眼,十幾個年頭過去了,當初的嬰兒,入境已經變成少年,但卻沒有少年的朝氣。反而有着成年人的沉穩,因爲每日隻能吃的半飽,骨瘦如柴,但随着族老的一聲令下,他握住木槍,與一起長大的少年。結伴入林狩獵。
這一去,自然是危機重重,林中有飛禽走獸,潛藏毒蟲鱗蟒,七八名少年殒命于此,有的甚至被咬掉了幾塊肉、肢體。被毒瞎了眼睛,依舊要苦苦忍耐。
狩獵。并非隻有一次,對他們這些年幼之人來說,狩獵就是對部族的貢獻。
在五沼之地中,比毒蟲猛獸還要危險的,是毒草、毒氣、毒沼,這一路上。跋山涉水,很多人在野獸的口中逃出了性命,最後卻葬身在泥潭中。連個屍身都沒能留下。
隻有少數幸運兒,能靠着周圍的枯枝,或者同伴的援手,從沼澤中撿回性命,但有些人因此中了劇毒,旁人根本幫不上忙,九死一生,隻有命最硬的那個,才能熬過來。
很快,在狩獵中表現優秀的人被選了出來,少年正是其中之一。
在這之後,他們的生活開始有了變化,口糧、血食,成了正餐,每一頓都能吃飽,但同樣要付出代價,但凡有其他部族進攻,他們這些人就要挺身而出,與之交戰。
這是拳拳到肉的血腥交戰,即便獲勝,不少人也要因此殘疾,從而被剔除出去,成爲部族的累贅,再不被重視。
一連幾年,幾次交鋒,少年蛻變成青年,并習慣了這種生活,便在此時,他們的部族和祭壇,經過幾次遷移,重新回到了與中原交界的地方。
在族長的帶領下,青年與其他人一同越界搶奪,每次都格外拼命,有時爲了争奪一點糧食,不惜身受重傷,好在其人體魄強大,很快就恢複過來,沒有被剔除出去。
但還是有很多人,在這種争奪中,重傷垂死,即便挺過來了,境遇也一落千丈。
被搶來的物資、糧食,主要是供給青年等人,但也要分出一半,給族中的少年、孩童,維持他們不被餓死,保證部族延續。
青年等人能活到今日,全靠部族,所以爲了部族的延續,當然不會惜命,拼盡一切的搶奪,爲得就是報答、反哺,趕在旱季前積累足夠多的糧食,少餓死幾人。
這樣的越界劫掠,膽戰心驚,最能鍛煉心志,青年很快便脫穎而出,武勇之名漸響。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鎮守中原邊疆的軍鎮發兵,個個金戈鐵馬,豈是部落能夠抗衡的?
幾番血戰,部族青壯損失了近乎三分之一,才狼狽的逃了回來,連族長都死于此戰。
這還是中原兵将無心追擊,若是對方窮追猛打,部族青壯怕要損失殆盡,失去了青壯,部族的消亡隻是時間問題。
這一場追擊,又造就了不少的傷殘,加重了部族的負擔,不同的是,這些傷殘之人,經曆了這次追擊,有了經驗,就可以負責引領部族的下一代,變成族老——沼人的壽命不長,四五十歲的人,單看外表,幾乎和中原古稀相當,垂垂老矣。
一番奔波,部族再次南遷,彷佛一次輪回,所不同的是,青年代替了原本的族長,開始帶領整個部族。
但南遷并不平靜,被中原痛擊,令部族損失不小,也引得其他部族蠢蠢欲動,想要趁火打劫,所以南遷路上,時常會遇到其他部族的襲擊、搶奪、騷擾、偷盜,先後幾戰,讓部族元氣漸失,劫來的物資、糧食也迅速減少。
與之相對的,青年的武勇之名迅速傳播,終于引來了一個霸主——
這一日,朵萊部麾下的幾個支族圍住了部族,朵萊族長親自出面,以部族存續作爲威脅,讓青年屈服。
一對一的比鬥後,敗下陣來的青年萬般無奈,隻得率領整個部族投入朵萊,成了一個支族。
從此之後,除了要帶領部族外,青年還要設法維持與其他支族、主系間的關系,過了很久才真正融入。
這個時候,朵萊部則接受了膘信的提議,加入聯軍,北上劍南。
這一去,卻讓沼人殺了個正着,整個劍南道因此大亂,膘信更是趁機占了幾府之地,又聯合番人,殺退了軍鎮反撲。在劍南蜀地紮下根來。
兩年之後,膘信建國立朝,建立大沼,劃分貴族,下貶奴族!
青年因功勳卓著,封侯建衙。榮華富貴,府中奴仆如雲,府外親軍如虎,聲名遠揚,隻是他卻時常看天,靜默不語。
“侯爺。又想什麽呢?”
柔媚入骨的話語,打斷了青年的思路。他轉過身去,入眼的是一張絕世容顔,卻是聯軍北上前,被他在林中救下來的女子,如今已成了他的妻子。
青年笑了笑,搖搖頭:“沒什麽。隻是想起從前,心生感慨罷了。”
“哦?不知侯爺想到了什麽?”女子依偎在青年的臂彎中,柔聲問道。
青年撫摸着女子的發絲。歎息道:“我想起了成長不易,想起了沼人人道艱難,更知道了,沼人心底深處,實際向往着如今這般的生活,隻是這種生活,單憑搶是搶不來的,就算一時得到,卻不建立秩序,最終難免還是要失去,這是因爲人道有别,難以共存,隻有一方轉化成另一方,才能終結。”
“嗯?”那女子剛聽的時候還在微笑,但幾句之後,卻是面色連變,猛地就要起身!
這時,那撫在她頭上的粗糙大手,猛地滑下,握住了白皙脖頸,用力一握!
啪!
一聲脆響,女子的頭顱聳拉下來,然後就見青年手中升起火焰,将女子的白皙身軀付之一炬,成了堆白骨,散落在地。
“啊!!!”
尖銳的尖叫聲從白骨堆中傳出,刺破了侯府的平靜!
啪!啪!啪!
尖叫聲掃過之處,周遭景象似鏡面般,浮現出一道道裂痕。
突然,一道柔美之聲從天邊傳來——
“你何時清醒過來的?”
青年擡頭一看,露出笑意,說道:“我本不該清醒,是你将我喚醒,這次分念千百,本就想要體會五沼人道,偏生你要扭轉記憶,引沼人入蜀,要用凡塵五蘊迷惑我心,想用榮華富貴侵蝕我骨。這般作爲,讓沼人之道斷裂,豈不是催我醒來?”
醒來!醒來!醒來!
突然之間,這兩個字在天地間回響,遠遠的傳出侯府——
就見一名名分散各處的沼人接連大笑。
這些人中,有當年幼年被棄之後,艱難回族之人;有當年狩獵,被困沼澤,險死還生之人;有林中中毒,生生捱過來之人;有與他族交戰,身殘後成了部族累贅之人;有劫掠時被官軍追殺,逃出生天之人……
這些人,如今的身份各不相同,有的德高望重,有的戰功卓著,有的苟延殘喘,有的隐姓埋名,但在這一刻,卻都仰天大笑,身上有一絲一縷的神念升騰起來,然後堅定心意,抽刀拔劍,揮砍出去!
就見他們有的砍殺小妾,有的宰殺獵犬,有的劈碎物件,都是本身的心愛之物。
頓時,聲聲尖叫沖天而起,整個世界浮現出一道道裂痕,與大笑聲交相輝映。
終于!
嘩啦啦!
世界破碎,幻象盡去。
霎時間,便見千百道神念飛出,凝聚、彙聚,化爲一道意念!
就聽此念高歌——
“五蘊山頭雲叆叆,遮藏心月無光彩,六賊會須知悔改。除貪愛,刹那跳出娑婆外。”
此歌一出,邱言神念重聚,破開黃粱一夢,心頭頓時清明,生出一道感悟,跨越千百裏疆界,傳入三身。
神靈本尊震動,神池邊上延伸出一片朦胧;
心魔分身飛起,通體煙霧蒙蒙,緩緩擴張,漸漸趨于無形;
書生分身明悟,拜别了劉懷、趙軸,起身回房,全身勁力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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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樂!
關于爆發,我隻想說,心有餘而力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