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相貌普通,一走出來,先是左右打量了幾眼,接着匆匆而行,步入街頭,融入街上人群,很快失去了蹤影。
潘府大堂,潘向還是坐着,名爲武鋼的魁梧仆從則站在旁邊,面含憂慮的提醒着:“先生,沼人狼子野心,竟有這般大的胃口,與這等人物合作,無異與虎謀皮。”
“不錯,”潘向點了點頭,但表情輕松,“不過,膘信等沼人隻要有所求,就能爲我所用,便是付出幾個村落、甚至一兩座縣城也算不了什麽。”
武鋼依舊憂慮:“就怕弄巧成拙。”
潘向卻道:“隻要我等志向能夠達成,些許犧牲在所難免的,此番調動戍卒,其實隻是下餌,真正的殺招是永平軍的那幾千精兵,任誰都不會想到,與武信軍齊名的永平軍節度使,早成了我等同僚!”
說着,他從座上站起,拍了拍了衣衫,lu出興奮之sè:“沼人劫掠後,定然松懈,那時我就領軍沖殺,他們的行進路線,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此一來,定可建不世之功!日後史官作傳,都有可能将我算成儒将,流傳千古!”
說着說着,這位潘府二少爺越發亢奮。
“遠甯府的官紳不是說沼人難馴麽?等我擊退了來敵,積攢威望民願,自能蓄成大事,一舉掃dàng劍南,到時候倒要看看,那些散官會是什麽表情。而且,經此一事,我的功績就足以超過李琦了,日後在相國面前,也能說得上話了。”
突然,他又想到一事:“對了,拿紙筆過來,我要給張節帥寫封信。”
“是。”武鋼應命而去。
………………
“原來如此,這潘向還有番心計,所謂調動戍卒,竟都是計劃一環,連沼人膘信都和他有着聯系,隻是此人卻也心大,看似與膘信合作,但背地裏還想坑害,不過這也難怪,勾結外族,罪名不小,若有人拿這個做文章,一下子就能斷絕他的仕途,但若是倒打一耙,日後反倒立于不敗之地。”
潘府廂房中,邱言一邊與姨母劉氏叙舊,一邊接收着正堂傳來的信息。
剛才,他與潘向提起調動戍卒之事時,察覺到對方散發出的情緒bo動,有了明顯的變化,那種求穩的意境驟然變化,不禁心中起疑,正好潘府夥房一樣請了竈公像,便借此傳出神念,依附在煙霧上,探查大堂中的動靜。
竈公神像,平日隻能收集和探查周遭景象,但若是神靈本尊将注意力集中一處,就能擴大感知範圍。
但這一探,卻讓邱言驚訝不已,那潘向竟與沼人探子有所接觸,還約定了不少。
“越是求穩的人,一旦打算行險一搏,越是驚人!不過潘向也算有着萬全準備,天時地利人和都聚集了些,說不定真能重創沼人聯軍,開創南疆安穩,造福一方,到時威望日隆,他施行新法,确實沒人再敢反對,嗯?”
心裏正轉着念頭,邱言忽的一愣,眼lu訝sè,接着與姨母說了兩句,就開口告辭。
“怎麽這麽急?”劉氏自是不舍。
“臨時想起還有事,改日再來探望姨母,”邱言見劉氏失望,便笑道,“我已答應給潘府寫幅字,過幾日還要再來,而且潘府藏書頗豐,到時候還想要進去一觀呢。”
“你的字寫得好,我已經知道了,”劉氏聽到邱言回答,面lu笑容,“那武信城文會的事,都有說書人編成了段子,四處傳揚,都誇你字寫得好,還知道民間疾苦,是個才子。”
“這些都是以訛傳訛,”邱言搖搖頭,“不過我這次離去突然,事後還需姨母去給潘二少爺解釋一番。”
劉氏點點頭:“正該如此。”
交代了兩句,邱言這才起身離去,那沿途的仆從記得潘向的交代,出言挽留,但總不能強行按住邱言,最後隻得放行。
一出潘府,邱言腳下一動,融入人群,幾次轉折,然後擡手掐了一個印訣,以神力融入其中,爆發出一陣光影,mihuo了身後尾随的兩人。
“潘府果然安排的人,跟蹤在後。”
這套印訣,是他駕馭心魔撲擊唐萊時,從對方記憶中找到的法門,名爲《流光訣》,能借水行之道制造虛幻,别有玄妙,以神力施展,雖略有痕迹,但對付一般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接着,心念一轉,邱言身上dàng起神力,扭曲光線,在不遠處的街道上營造了一道假身虛影,引着另外幾個追蹤者走上歧途。
“這幾人,自我走出張府就緊綴在後,不知道是誰的手下。”
擺脫了追蹤着,邱言依舊沐浴在神力中,認準了方向,邁步疾行,在神力的遮掩下,沿途無人能發現他的身影,最多感到身旁刮過一陣疾風。
一路疾行,穿過鬧市之後,他來到了一片僻靜之處。
這裏位于城牆邊上,周圍多是低矮的平房,年久失修。
啪!
邱言停下步子,雙眼運轉靈目訣,hun力湧動。
視野裏,景象變動,浮現出一道透明的牆壁——
在他前方,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就是這裏,我在那沼人探子身上布下神念,就是在這被隔離出去的,不過這屏障屏蔽外界,也隔絕了裏面,裏面的人一樣難以察覺外面的細微變化。”
念頭落下,不遠處的地上,一道稀薄煙霧飄dàng過來,化爲神念,融入邱言體表的神力之中,接着,他hun中的黑洞微微一顫,滲透出淡淡黑霧,裏面充斥負面情緒。
這黑霧一出現在hun中,邱言就感到雜念叢生,心頭煩躁,要轉一下念頭,令文章記憶流淌出來,才能壓下躁動。
“果然,分身與分身之間,隻是意識相連,對彼此的神通手段并無免疫能力。”
這樣想着,邱言輕吹一口氣,黑霧自口中飄出。
這段黑霧,乃是心魔分身的一部分,被分裂出來,透過心魔内的黑洞傳遞而來。
黑霧飄動的緩慢,漸漸接近那道屏障,而邱言則是身子一晃,閃身藏入一旁的院子裏,靜靜觀察,斂息符篆浮現出來,隐匿了身形。
先前,沼人探子在潘府與潘向交涉,被邱言察覺,他将一道神念附在對方身上,想一探究竟,沒想到到了此處,卻被這層屏障将神念排斥出來,隻得動用其他手段。
心魔煙霧飄dàng間,順利穿過了屏障,深入其中。
心魔無形無質,甚至不含靈氣,隻是一段情緒念頭,總要依附在某物之上,所以不能遠離生靈,使得邱言要靠近此處再施展出來。
這是這一道黑霧,本來就略微稀少,但循着生命思考轉念時散發的情緒bo動和靈光,卻能準确定位對方位置,不過一路飄dàng,越發稀薄,漸漸的有了渙散的趨勢,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bo動,并伴有人聲。
“哦?那位新任的都指揮使已經答應了族長的要求?”這是個沙啞的聲音,低沉、威嚴。
立刻就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回應:“禀報大國師,潘向都應下來了?”
心魔中,邱言的意識在第一時間就辨認出來,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那與潘志交涉的沼人探子。
“看來這裏是沼人的一處據點,這被稱爲大國師的人是誰?沼人并未統一,哪裏來的國師?更别說大國師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之所以敢前往潘府交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并非沼人,而是中原苗裔。
聽了回報,蒼老之聲又道:“全部都應了?哼!果然是不懷好意,我等所提之事,有幾項隻要稍加了解,就知道裏面有多苛刻,但那潘向,竟是輕易答應,顯然隻看表面,敷衍了事,根本就沒打算真心合作。”
沼人探子連忙回道:“大國師英明!”
“英明不英明不好說,但潘向這麽一個小東西,也想要利用我等,太過天真,殊不知最後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話落下,稀薄到近乎無影的心魔黑霧穿過一道窗戶,入了一座房間。
房子裏的景象頓時清晰起來。
這房裏卻是有着四人,中央站着的那個,正是先前的探子,其他三人都坐着,說話的是一名番人,luo着半邊肩膀,脖上戴着一串佛珠,頭發短而硬,根根直豎,模樣蒼老,但身上氣息澎湃。
番僧旁邊,則站着一名精裝男子,也lu出半邊肩膀,但神sè倨傲,額頭上圍着絲巾,額間挂着一顆指甲大小的綠寶石。
“竟是番人!其中一人,似乎還是個僧人,如今這大瑞、至少劍南道,還不見佛道,莫非……”
一見兩人打扮,邱言就認出了對方來曆。
最後一人,卻是标準的沼人打扮,衣衫多彩,挂着不少細小飾物,此人聽了番僧言語,便笑道:“大國師既已料到此事,還望能助我家膘信大王,達成夙願。”
聽了這話,邱言的心裏一下子亮堂起來。
“好家夥!那膘信真是不得了,一變拉攏其他沼人部落,組成聯軍,背地裏還聯合了番人!甚至于都指揮使潘向都有接觸!這等手筆,所圖絕對不小!而且,照此說法,那潘二少爺怕是反要被人算計!”
邱言還在想着,那就見那正要說話的番僧突然一動,口中一吼,爆發出宏大聲響——
“什麽人偷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