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奴跪伏在地,将頭貼在地上,默不作聲,而碧盈則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随着時間的推移,宋奴的心情越發沉重,身子居然顫抖起來,恐懼蔓延。
與幾個月前相比,此時宋奴的心思已截然不同。
逼邱言前往武信城時,他被邱言以言語侮辱,記恨在心,事後聽聞邱言在武信并不受人重視,宋家小姐更未召見過邱言,所以宋奴料定對方不會有什麽前途,難以翻身。
有了這樣的論斷,宋奴再無擔憂,爲了洩憤,他動用勢力,令劉家陷入困境,卻未想到,形勢突然變化,一次文會,邱言異軍突起,名聲傳播。
宋奴在節度使府收買的眼線傳來消息,說宋家小姐開始詢問邱言之事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超出了宋奴的想象,他亦生出不祥之感,趕緊停下對劉家的迫害,轉而補救,以官府的名義送去田地。
他知道,以邱言的才智,定能看破裏面的貓膩,依舊不安,所以又準備了一座宅子,準備等邱言回來,雙手奉上。
隻是,還未等邱言歸來,卻先等到了宋家小姐的婢女,碧盈。
碧盈的身份、來曆,在通山大王麾下的衆妖中早有流傳,而這次見面,碧盈居然帶來了一個消息,幾乎吓得宋奴魂飛魄散——
稱雄劍南道南疆的通山妖王,已然殒命!
盡管難以置信,但碧盈言辭鑿鑿,而宋奴的眼線也傳來了不利消息,令他心中越發沉重,自己的靠山已經不在,而邱言背後卻有神祇撐腰,這讓宋奴意識到形勢嚴峻。但又放不下手上基業,所以便有了示弱、和解的打算。
書房中的氣氛越發沉重,甚至讓宋奴這位三魄老妖,生出窒息之感,坐在椅上的邱言,帶給他沉重壓力,那感覺,仿佛從前面對通山妖王一般。
意識到這點,宋奴越發驚慌,身子顫抖的越發厲害。
就在這時。邱言終于開口了:“宋老爺,你這身打扮,是何用意?”
聽了這話,宋奴長松一口氣,這才發覺渾身汗水淋漓,腿上的褲子已經濕透,這對一個煉化了三魄的老妖來說,足以表明其心頭驚慌到了何種地步,竟然拿捏不住氣血和毛孔了。
不過。宋奴顧不上身上冷汗,更不敢擡頭,隻是道:“邱公子在上,小妖有罪!有罪!”
他的話中充滿了悔恨。話音隐隐顫抖,心裏則在回憶先前組織好的語言,準備等邱言詢問自己所犯何罪時,就将先前逼迫劉家的事情和盤托出。顯得坦蕩,從而表明誠意,接着送出宅子。拉近關系,最後則以“要打要殺、悉聽尊便”爲結尾。
沒想到,邱言卻是搖搖頭,直接道:“既知有罪,又何必玩負荊請罪的橋段?這負荊請罪從誕生之日起,幾乎沒有一次真請到罪罰,反而博取了不少人的同情,成了爲己脫罪、找台階下的手段,不過,我相信你宋老爺此來,是真心請罪罰,邱某便成全了你!”
說到這裏,邱言站起來,朝宋奴走了過去。
一步一步,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響,竟讓宋奴後背發麻,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他本來跪伏在地,但聽了邱言之語,越聽越不是味道,與碧盈先前分析的完全不同,心中驚恐和焦急越發濃郁,猛一擡頭,正好見邱言一步邁出,身形如電,到了身前,擡手砸落!
呼!
那手之中勁風湧動,雄渾的氣血和真氣爆發開來,給宋奴一種狂風吹面之感!
“這邱言的修爲,何時變得這般驚人了!?”
心頭一跳,宋奴本能的就要反擊,兩臂膨脹,将捆身的繩子掙開,但感受到對方真氣,頓時勢弱,轉而後退躲閃。
這時!前面人影一閃,碧盈出現在邱言與宋奴間,她兩手一轉,真氣湧動,畫着圓圈,在千鈞一發之際,将邱言掌中的氣血卸掉。
“宋老爺既有心認罪,何不聽他說一說,得饒人處且饒人……”
隻是,碧盈的話未說完,就見邱言眼中光芒一閃,蹦出一座書架。
轟!
書房震動,夜幕降臨時特有的孤寂和微寒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陣陣書聲,與浩蕩正氣!
碧盈一愣,視野微微模糊,身前的邱言竟然沒了蹤影。
“不好!我剛剛陷入了幻境!”
回過神來,碧盈遊目四顧,将房間裏的景象收入眼底。
身後,同樣陷入了幻境的宋奴,已然在地上打起滾來,面容扭曲,口中說着求饒的話語。
而邱言依舊坐在椅子上,仿佛從未移動過。
碧盈瞳孔一縮:“好個邱公子,我終究小看你了,你是何時布下的幻境?連我都中招了。”
邱言回應道:“姑娘你氣血雄厚,比邱某還要強盛許多,想讓你陷入幻境着實不易,不過這裏乃是書房,是邱某的根基之地,你方才急欲救助宋奴,這才讓心靈露出一絲破綻。”
“哦?公子早料到我要救宋奴?”碧盈略感驚奇,接着笑道,“其實這妖魔死與不死,都無關緊要,但公子留着他,卻可透過此人,掌管千萬家财,以及遍布整個青昌的勢力,所以不妨留他一命。”
她和邱言如老友般交談,但話一說完,就聽身後傳來崩崩聲響,循聲看去,見宋奴竟是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頭,眼神迷離,口中則說着古怪話語——
“求老爺開恩,求老爺可憐……”
與此同時,宋奴身上漸漸長出毛發,臉上口鼻逐漸隆起。
碧盈見狀皺起眉來,低聲道:“嗯?就算陷入幻境,但宋奴到底是煉化三魄的大妖,何以這般不堪?”
“體格的強健固然重要,但心靈的堅毅也不容忽視,他宋奴仗着背景深厚,在青昌縣勢力不小,家财萬貫,才有底氣爲非作歹,可眼下在幻境中成了凡間老人,沒了背景、修爲、錢财和勢力,身陷困境、家中出事,卻是直接屈服,隻求他人相助。”邱言淡淡回道。
碧盈想了想,心頭閃過靈光:“莫非,你讓他落到了與劉懷同樣的境地?”
邱言略過此問,目光落到碧盈身上:“我記得你是宋倩侍女,後來被放在祠堂,如今看來,氣血澎湃,應是施間慧爲自己準備的廬舍,現在施間慧已死,你已然自由,何必要來蹚渾水?”
碧盈笑道:“公子不要誤會,我是真心要來報恩,若非公子,碧盈早就被鵲巢鸠占了,實不相瞞……”
邱言擺擺手:“報恩是正道,但我與施間慧拼鬥,不是爲了救你,你與她的糾葛,我也不關心。你來青昌,不管是抱着何等心思,最好都收起來,我與這宋奴的恩怨,更無須你來插手!更不要妄想操控局勢!”
這話說完,邱言起身而行,徑直走過碧盈身旁,然後擡手一抓,将宋奴從地上提起,然後一抖手臂,傳出崩崩聲響,仿佛一杆大槍在彈動。
被他抓着的宋奴渾身抖動,全身上下傳出噼啪聲響。
“這宋奴爲非作歹,更要殃及無辜,傷害邱某親人,雖未出人命,但罪責難逃,他既然來請罪,我就成全了他,奪了他作惡的依憑!”
話音落下,邱言手掌泛紅,氣血與真氣蜂擁而出,灌入宋奴體内,呼嘯奔騰,将氣血精氣給逼迫出來。
汩汩汩!
氣血化氣,從毛孔中湧出,被邱言另一隻手一抓、一引,彙聚過去,凝成一顆血丹。
失了氣血淨化,宋奴終究難以維持人形,身形扭曲、萎縮,衣衫滑落下去,最後竟變成一隻土狗,被邱言拎着脖子。
“這宋家老爺從此無權無勢,沒了修爲和錢财,就留下來看家護院,也不枉他負荊請罪一場。”
說完這句,邱言将土狗放下,一轉身,看着碧盈。
碧盈的目光掃過那狗,笑容略顯幹澀,但旋即斂去:“邱公子看不上小婢,不接受報恩,可小婢卻不能當做沒有此事,日後定有回報,至于這宋奴……”
她搖搖頭:“施間慧麾下妖魔衆多,眼下衆妖群龍無首,反而是個隐患,所以有心從這宋奴入手,進而慢慢約束群妖,既然公子不願讓小婢陪在身旁,那等日後事成,再來報恩!後會有期!”話落,她腳下一蹬,人如離弦之箭,化爲一道虛影,消失在門外夜色中。
看着門外月光,邱言微微歎息:“此女修爲不低,能被施間慧作爲廬舍,更可見資質不凡,隻是她這野心也不小,約束群妖?這分明是要以人馭妖,接替施間慧,做新一代的妖王!”
想着想着,邱言搖搖頭,知道人各有志,況且妖魔群龍無首,确實是不小的隐患,所以并不打算多管閑事。
“這些事情隻是插曲,如今既然回了青昌,是時候将一些事情了結了。”
念落,他整理了一下屋子,然後走出書房,步入夥房,擡手捏了一個手印,他的腳下頓時浮現出道道光芒,擴散開來……
火焰跳動!
房中竈台本來是熄滅的,但邱言一走進去,就突然跳出火焰。
兩團光輝從火中飛出。
光中有魄影穿梭,一個爲犀牛,一爲獨角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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