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祠堂的台子上,躺着一名**女子,施間慧在滅亡前的最後一刻,破碎的妖丹,還試圖朝着**女子飛去,不過中途就被攔下。
更早之時,邱言曾分出一縷神念,突入祠堂,在驚鴻一瞥間,看到了兩個熟悉身影,其中之一,是妖王施間慧,而另一個,便是躺在台上的**女子。
祠堂一戰,妖王殁,祠堂在唐萊與陳衍、橫斷大山神的交戰中被水淹土掩,毀于一旦,台上的女子因此消失在廢墟中。
但令邱言沒想到的是,那日與祠堂一起消失的女子,如今卻出現在面前,還稱自己爲少爺。
面對面,眼觀眼,邱言終于認出來,爲何會對這女子有熟悉之感了。
兩年前,宋倩乘着八擡大轎,出現在邱言面前時,随行的除宋奴外,還有名丫鬟,穿着青衣、低頭垂目,很難讓人看清模樣,但氣息、氣質被邱言記下,正是那祠堂台上之女,才會讓他感到熟悉。
“你……”
邱言眯起眼睛,眼中吐露寒芒,正要詢問,卻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言兒,你回來了?”
跟着,劉懷的聲音傳了過來。
“舅父。”
聽到此聲,邱言隻得停下話語,收拾心神上前行禮,接着看到了劉懷的身影,皺起眉頭。
和從前相比,劉懷憔悴了許多,精神本來還算矍铄,如今卻露出些許老态。
“總算是回家了,你考中秀才的消息,宋老爺早就差人帶信兒過來了,聽說還是案首。是第一,不錯!不錯!”
一見邱言,劉懷歡喜大笑,略顯蒼老的神态都因此隐沒不少。
這一幕,看在邱言眼裏,讓他心頭一暖,但心中旋即浮現些許怒意。
“我因道試離開青昌,試後直接去了武信城,前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可舅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卻顯露出老态……”
心思一轉,他猜出了緣由。
“宋奴……”
想到先前宋奴的嘴臉,邱言怒意漸熾,隻是劉懷在旁,不得不強行按捺,不然以他的命修修爲,流露出來,難免驚到老人。
“你表哥出去收租子了,過會兒就回來。他若知道你來了,肯定也要高興。”
邱言生出疑惑:“收租子?咱家新買的幾畝地,已經能收租了?”
當初來到青昌,邱言幫劉家添置宅子。還出錢買了些農田,作爲劉家的收入來源,但那些田地荒蕪許久,要重新開墾。兩年未見起色。
“不是那幾塊地,”劉懷搖搖頭,唏噓起來。“前些日子,田裏的農人鬧事,我怕壞了你的名聲,就把地給賣了。”
邱言聞言眯起眼睛:“鬧事?這兩年根本沒收過租子,甚至您還不時拿錢補貼,他們爲何要鬧事?再說了,再鬧事,也沒必要賣地,換茬人就行了。”
邱言嘴上說着,心裏卻很清楚,若是傭農鬧事,想賣地,那價錢定會被壓得極低,損失極大。
“許是土地貧瘠,沒有出産吧,”劉懷笑了笑,“舅父沒讀過書,但以前看戲,知道有功名的人家最怕這種事情,傳出去,旁人不會分辨裏面的是非曲直,隻會說咱家借勢壓人,你剛考上秀才,舅父不能給你添亂、讓你蒙污,幾塊地,賣就賣了,那賣地的錢,還放在家裏,等會就取給你。”
邱言心頭暖意更盛,可怒意同樣洶湧,稍微一想,就知道這事背後定有推手,至于那人是誰,呼之欲出。
“難怪短短時間裏,舅父就憔悴了許多,原來是操心過度,傷了心神,過兩日要寫個方子,補一補。”
理清了脈絡,但在家中總不好發作,邱言隻是問道:“既然地都賣了,表哥又去哪收租?”
劉懷笑着拍了拍邱言的肩膀:“你表哥這是替你去收租子的,你考中了秀才,官府給了幾畝地。”
“官府給地?”
聽了這法,邱言暗自搖頭。
大瑞律确實有條款,說考中了生員,官府給予耕地,但這是當年初得天下時,爲安撫天下讀書人所采取的策略。
八十幾年下來,三年一科舉,不要說秀才,舉人都積攢了不少,而大地主更是層出不窮,那地方上的豪族,兼并了大片土地,餘下的都是貧瘠、難種的耕地。
這還是劍南道這樣邊疆之地的情形,據邱言所知,江南等富庶之地,土地兼并更是嚴重,早就沒有餘地分給秀才了,所以都折成了錢糧,按月發放,分地條款,名存實亡。
這些消息,有的是邱言在驿館中與諸生交談時所知,有的是當年從燕永傑口中得知。
念頭劃過心間,邱言便又問道:“這官府給的地,是誰送來的?”
“是宋家老爺親自送來的,這人是個好人,你是不知道,自打半月前賣了地,你表哥的鋪子也遇了麻煩,咱家幾乎山窮水盡,沒想到宋家老爺上下打點,将本該過幾個月才發的地,提前拿了地契過來,不然的話……”
劉懷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這官府給秀才發地的條款,早就形同虛設,宋奴再怎麽打點都沒用,這地契絕不是官府給予!先前舅父一家被逼賣地,連表哥的鋪子都遇到麻煩,顯是他人刻意爲之,宋奴與我有龃龉,這些事十有**就是他做的,令舅父殃及池魚,事後卻送地彌補,前倨後恭……”
想到這裏,邱言暗自冷笑。
這時,又聽劉懷道:“對了,這就讓你舅母出去買點菜,給你接風……”
他這邊話音落下,旁邊就傳來一個清脆聲音——
“這種事交給小婢就行了,怎麽能麻煩老大人和老主母。”
說話的,正是給邱言開門的女子。
先前因劉懷的憔悴之色,邱言顧不得其他,要先了解情況,現在掌握了大概情形,注意力又回到了女子身上。
沒想到,這女子已與劉懷熟絡,說了幾句,就挎着菜籃離家,而邱言則被劉懷拉進屋裏。
“你的這個丫鬟,人挺勤快,”劉懷笑了笑,不等邱言開口,就主動說道,“幾日前,她突然登門,說是你在武信城收下的丫鬟,身世可憐。怎麽?莫非有什麽蹊跷?”
劉懷畢竟在潘府做過多年管事,現在年齡大了,但察言觀色的本事還在,注意到邱言的表情,已經有了猜測,所以不等詢問,就主動開口。
“自打你中秀才的消息傳來,不少人想賣身投靠,我都沒有答應,怕一時不查,壞了你的名聲,但此女帶着節度使千金的書信,又經縣老爺過目,更說了許多你在武信城的事情,拿出了你的一卷書作爲信物……”
聽了這些話,邱言大緻清楚了事情,漸漸有了思路。
“有勞舅父了,那些賣身投靠的,多遊手好閑,依附過來,爲的是逃稅避役,确實不該收留,至于這碧盈,不需您老操心,我自有主張。”有了對策,他便出言安撫劉懷。
沒過多久,那叫“碧盈”的女子買菜回來,主動進了廚房,下廚做飯。
又過了會兒,邱言的表哥劉越也收租回來,兄弟見面,自有一番寒暄,随後,家裏的女眷擺開了桌椅,一家人圍坐一團。
“上個月,你姨母和表妹被潘府的人接走了,那些人客客氣氣的,聽說是因爲你的名頭,好像你之前寫的幾幅字,在遠甯府傳開了,受人追捧,潘府略有耳聞,後悔當初行徑,想要補救。”席間,劉懷介紹了家裏的變化,一副老懷大慰的模樣。
但這話,卻讓邱言心頭生疑。
“我寫的字?我在道試中,書法略有所成,但并未在遠甯府留下什麽墨迹,要說有的話,就是當初凝魂時,被張振拿去的那些練字帖,聽說都被他帶去遠甯城了。不知道,又牽扯了什麽事情。”
如今,遠甯府大半民戶都請了竈神,被邱言本尊的法域籠罩,但書法文壇之事,一般人家接觸不多,就算是大戶人家,拜祭竈公的多是夥房廚子,真正的權貴巨賈,能有幾個在意庖廚之道的?
圈子不同,眼界不同,所知就不同,如那道妖交戰之事,若非陸井魂入冥土,邱言也難以得知。
所以,即便竈台遍布全城,法域收集信息的體系還是不夠完善。
吃過了飯,拜别劉懷等人,邱言便起身歸宅,他的身後,跟着一名女子。
等入了院子,天色已晚,邱言并不多說,徑直來到書房。
離家幾個月,書房卻未落下多少灰塵,顯是有人打掃。
看了一塵不染的書桌一眼,邱言的腦子裏閃過了潘蓉娘的音容。
歎息一聲,邱言落座,将包裹、長劍放下,目光一轉,看向那女子“碧盈”。
“說吧,到底有何打算?”
碧盈聽了,不慌不忙,低頭垂首,一副恭敬模樣,清秀的面容上不見半點波瀾:“碧盈是真心要給公子做個婢女,以謝救命之恩。”
說着,她擡起頭,水盈盈的雙眼盯着邱言:“其中緣由,自會與公子解釋清楚,但在這之前,還有件事要做。”話落,她拍了拍手掌。
嘎吱。
外面突然傳出聲響,而後書房的門被人推開,就見宋奴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他**着上身,雙手反綁,背着根竹子,一走進來,就撲騰一聲跪倒在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