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醫館藥堂裏的情景,就如佛堂道觀一般,成了民衆的心念寄托之地,不過,能讓這裏變成這般景象,不僅需要高超的醫術,還需要……”
在他思慮的同時,前面的人越來越少。
那位黃大夫的醫術确實高明,很多人隻和他一個照面,就被望出了病症,對症下藥,一個病患往往隻用一句話的時間。
很快便輪到了邱言,掀開隔着大堂和内間的簾子,出現在面前的,是名年約四十許的中年男子,穿着寬松的袍子,臉上帶笑,一雙眼睛眯成一線,人一笑,眼睛就彎成兩個月牙。
這人的身上有種莫名的氣息,讓人覺得輕松、寬慰,他一笑,就連邱言都有了點放松戒備的感覺,旋即卻更加警惕。
“這人絕不是簡單的大夫、醫師,他這個笑容裏面,已經帶上了一絲魅惑氣息,這樣一來,能讓病人放松、放開心扉,更容易了解病情,此人還運用魂道手段,将他人的感激、希望都鎖在這間藥堂之中,不知是要做什麽?難道是想死後借此封神?”
“這位公子,哪裏不舒服?”
對面,黃大夫打量了邱言幾眼,面露遲疑,出言詢問。
邱言聽了,隻是道:“具體哪裏不舒服,我也說不上來,請大夫給看看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診下脈。”黃大夫說着,伸出手來,搭在邱言的手腕上,跟着手指一顫,整個人僵了一下。
咚咚咚!
心髒跳動,隔膜緊繃彈動。
邱言命修略有所成,氣血頗爲可觀,凝神側耳,細細感悟心跳脈搏,聲音就像是隆隆大鼓。
黃大夫這下凝神探查,直接就被這股心跳聲驚了一下,随後臉上笑容斂去,擡起頭,眯成一線的雙眼睜開一條縫,透射出兩點寒芒。
邱言頓時感到臉上刺痛,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心中一凜。
“好尖銳的目光,居然讓我的皮膚自發生出這樣的感應。”
這時,簾子被掀開,一名青衣小厮走了進來,他看了邱言一眼,接着來到黃大夫身邊,附耳低語。
“哦?”黃大夫重新打量了邱言一眼,然後低聲道,“原來你就是邱言,好,很好。”
他說話間,語氣陰冷,身上那股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息蕩然無存,一雙隙縫眼中寒芒閃爍。
“你到我這來,恐怕不是爲了看病,不過,你确實有病,病的還不輕,心火太旺了,小心把自己點着了,有些事情,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做的,我給你開一副藥方……”
說着,他拿起手邊毛筆,抽出一張紙,揮筆就寫,一副藥方就呈現在邱言面前。
藥方上的字,形态優美,與醫館門匾上的三個字一脈相承,隻是沒了含蓄之意,鋒芒畢露,像是一名絕世劍客抽出了三尺青峰,劍氣縱橫,要殺人!
收手!安居!不養望!
藥方上有三個詞,但世上卻很難找到這樣的藥!
“讓我收手,老實呆在家裏,不要在妄想養望,就是不讓我提高名聲。”邱言看了一眼,從藥方中感到了刀光劍影,這三個詞背後似乎隐藏着莫大的危險。
這時,黃大夫放下筆,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有種大局在握的感覺。
“心火旺,就要消火、去火,要服清涼之物,我勸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安居陋室,不要奢望太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嘴角勾起,露出了一抹冷笑。
“論名聲,論民望,你在我眼中,什麽都不是!”
話音落下,他手上一動,将茶杯扔了出去!
啪嚓!
破碎聲中,茶杯四分五裂,跟着黃大夫笑着往後一倒,擡手抓住了身前桌案,就聽“嘩啦”一聲,椅子倒地,桌案翻轉,上面的筆墨紙硯通通跌落在地,發出了“噼裏啪啦”的密集聲響。
“怎麽回事?”
“裏面怎麽了?”
“好大的動靜!”
外面,響起一連串的驚呼,跟着隔簾被人拉掉,青衣小厮帶着兩三名勁裝男子沖了進來。
“幹什麽!你這是要做什麽?莫非要和先生動手?”
小厮一入内間,就大叫起來,作勢隔開了邱言和黃大夫,手忙腳亂的将後者扶了起來。
黃大夫臉上已沒了冷笑,而是一副驚慌模樣,眼中泛着驚恐,看着邱言,哆哆嗦嗦的說着:“邱公子,就算你要做好事,也不能攔着我,不讓我給人看病啊,這世上行善的人,又不是隻有你一人,就算你威脅我的性命,真有病患上門,我也不能不管!”
他的聲音雖低,卻蘊含一股正氣,有種不向惡勢力低頭的味道,讓外堂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隔簾已經落下,外面的人當然能看到内間的情況,一見黃大夫身邊一片狼藉,自身還倒地了,不少人立刻氣憤填膺。
而後,有人認出了邱言的身份。
“這不是前兩日帶頭施粥的邱生麽?這兩天城裏都在傳着這事兒,說是個大善人。”
“什麽大善人!沽名釣譽,看這情景,你們還猜不出來麽?他要行善,别人就不能插手!比惡霸還霸道!”
“聽說這人本是個窮書生,差點死在賊兵劍下,這次回來,不知怎的突然就有錢施粥了,也不知那錢是怎麽來的。”
“有了錢,肯定要自己留着,居然有人信他會傾家蕩産行善,呵呵。”
諷刺的話從周圍傳來,邱言能清楚的感到說話人的惡意和憤怒,但卻沒有任何回應,隻是冷冷的看着黃大夫,後者正在低頭整理衣服,以邱言的眼力當然能捕捉到對方嘴角的那抹冷笑。
“斷人财路猶如殺人父母,沒想到我蓄養名望,也會動了别人的禁脔,不惜動用這等手段,要來污我名聲!”
邱言哪裏還想不清楚,眼前這場戲的緣由何在。
“我今天過來,本想探求一事,但現在看來,就算我不來,你早晚也是要去找我的,而且也沒打算與我友善,那邱某就沒什麽好顧慮的了,既然犯我,加倍奉還!”
留下這麽一句話,邱言轉身就走,幹脆利落。
眼下這種情況,說再多都沒用,這黃大夫既然主動招惹自己,那就是敵對,和敵人沒有什麽好說的。
看着邱言離去的背影,黃大夫眯起眼睛。
“嘴硬罷了,我不信你有辦法翻盤?這青昌城地處邊疆,沒神道約束,正是我輩樂土,我與那幾人掙來搶去幾年,都未分出勝負,後來者居然還想插手!民望由心而發,多一個人養望,就要分薄出去一部分,豈能容他!”
想到這裏,他對身旁小厮輕聲吩咐:“去,把這裏的事情散布出去,三天之内,我要讓全城都知道!”
那小厮領命而去,黃大夫拍了拍衣服,扶起桌椅,又換上了笑眯眯的面孔,給病患望聞問切,一切如故,邱言的事在他看來,不過一個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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