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竟然潰散了!”
這一感應,邱言心中驚訝更甚,但情緒反而穩定下來,念頭一轉,将驚訝之意都生生壓下去,不再讓情緒從魂裏顯露出來。
“我從生魂出竅到現在,前後遇過幾名修士,也和他們先後交手,縱然咒術對神力有一定影響,可像現在這樣,神力被直接逼了出去、淩空破碎的,還是第一次!”
想到這裏,一個詞在他的心裏瞬間閃過——
“歸一境?三魂合一?破碎神力!莫非眼前這人的修爲境界,就是畫中人口中的歸一境?能以修士之身和神祇正面抗衡?”
邱言本尊爲神,對神道了解日深,知道神祇看似強大,卻受到限制,不能随意介入凡俗争鬥,更難現凡間。他的生魂能借黑洞施展神力,其實占了莫大便宜,是鑽了漏洞,隻因能調動的神力有限,所以無法做到橫掃,不過即便如此,依舊能越級争鬥,開竅境時,就敢與三大凝魂拼鬥。
普通修士,縱有手段限制生魂,但面對神力還是要退避、迂回,便如詹元等人,可眼下這老人不見作勢,隻是說了一句話,就不知用了什麽手法,直接作用在神力之上,瓦解、破碎!
“神力,一直都被我作爲底牌,但現在看來,并不保險……”
這些想法一閃即逝,但還沒等邱言回過神來,那老人又開口說了一個字。
“坐!”
這個字一說出口,邱言的生魂便猛地向下一沉,從空中落下,徑直落到了桌前的椅子上,而後扭曲變化,整個生魂迅速延伸、變長變形,顯化出頭顱、四肢和軀幹,眨眼的功夫,就衍生出身軀,并顯化了衣衫,俨然一人,端坐椅上。
“嗯?這又是怎麽回事?”
邱言人一坐下,立刻就跳了起來,雙腳落地,腳踏實地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握了握拳頭,勁力傳動真實不虛,但這些卻讓他悚然一驚。
生魂衍于心,是意識、念頭、記憶,形而上,所以常人難見,而不動用魂力咒術,一般的生魂也難對現世産生影響。
可是,老人的一句話,一個字,就讓邱言生魂落下,化爲一人,感知感受真實無比,這簡直颠覆了他的想象,和《性命之道》、詹元殘破記憶的描述發生了劇烈沖突。
下意識的,他擡眼朝老人看去。
老人似乎明白了他的驚訝,便道:“昔者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爲胡蝶,胡蝶之夢爲莊周,夢境現世,都爲心想體感,行在當下才是正道。”
這個世界的上古傳說與邱言前世有些相同,也有莊周夢蝶的典故,現在從老人口中說出來,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邱言聽了之後,心裏的驚訝都平息了幾分。
“化虛魂爲實體,這種将生魂虛實轉換的本事,涉及到感知、記憶等複雜因素,就算是神靈本尊都做不到,可眼前這人簡簡單單一個字就辦到了,單是這個手段,就驚世駭俗,沒想到他身爲朝廷重臣,當世大儒,居然還能有這等修爲。”
想到這裏,邱言順勢就抱拳行了一禮:“多謝馬老相國指點。”
“哦?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那老人端坐不動,話中有驚訝之意,但語氣卻穩如泰山。
這老人正是日前入城的馬陽,兩朝元老,文壇宗師。
邱言點頭道:“晚生這幾日夜夜聽書,略有感悟,便打聽了一二,方知是老相國住在這裏。”他說話的時候态度恭敬,卻沒有刻意讨好,不卑不亢。
說來也是,邱言的分身雖是一介書生,身無功名,但本尊爲神,堪稱尊貴,雖然敬重眼前老人,卻不會自貶身份。
老人點點頭,擡手一指座椅,再次說道:“坐。”
邱言也不客氣,轉身落座。
二人隔着書桌對視。
老人睜開耷拉的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問道:“聽了三天書,不知有何感悟?”
邱言沉吟了一下,擡起手來,伸出一根手指,淩空虛劃,單見指尖光影變幻,居然随着劃動,顯化出一枚枚文字。
他現在雖是人形,但本質還是生魂,是心念聚合而成,又借着老人虛實變化之力,是以能衍化心中所想,那一枚枚文字羅列起來,居然就要變成一片文章,行文流暢。
老人靜坐不語,一雙眼睛随着文字而動,明顯是在閱讀,随着文章成型,他慢慢點頭,眼裏流露出一絲贊賞。
一老一少,一個看,一個寫,就像是長輩在考校晚輩的學業。
忽然,邱言停下手,皺起眉頭,似乎在敏思苦想,有什麽事情還沒有相通。
“你這篇文,從史入手,立意在民,深入淺出,寫的都是身邊之事,但由小及大,說出了百姓生活變化之後,民願也會有相應變動,若是生活美滿,民願就隆,天下祥瑞,若是生活困頓,則民願衰,萬裏烽煙,很正,很明,很好!”
老人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足見心中欣賞。
邱言的文章已經寫了好長一段,要是落在紙上,足以寫滿三張,裏面寫的,不隻是三天聽書的感悟,還有本尊接納民願轉變香火的心得,所以才能入木三分。
“可惜,這篇文章眼下卻無法圓滿。”
邱言說着,擡手一抹,就把懸空的一篇文章掃掉。
“你現在不能完成這篇文章,這不是學問不夠,而是閱曆不足,”老人說着,突然就咳嗽了兩聲,這才繼續道,“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步步拾階,眼界大開,但願你在紅塵官場走上一圈後,就将此文圓滿。”
然後,他擡眼看向邱言,口中道:“我雖不知你一修士,爲何醉心功名,但文能見心,你的文雖有斧鑿痕迹,但裏面的慕民之意真實無虛,隻要行得正、坐得直,科舉一樣能有所成。”
邱言聽了,隻是行禮,他求科舉,本爲全了因果,現在又多了一條輔助神道,無論哪一個,都與民有關,所以寫出的文章當然不是虛情假意。
想到這裏,他忽的想到一事,也不猶豫,直接便問道:“晚生請問老相國,此來青昌,有何用意?”
ps:感謝橫川的再次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