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布置很簡單——
一張簡譜的書桌、一把椅子,四周擺滿了書架。
那書架看上去頗爲粗糙,架子上擺着一本一本的書冊。
“這屋子裏有人進來過,但擺設沒有半點變動。”
盡管屋内一片漆黑,但邱言的命修也算稍有成就,血肉緊繃,暗勁内生,六識比從前靈敏許多,接着門外的月光,進屋一看,自是發現了地上的幾個腳印。
屋子裏無論是桌上、書架上,還是這地上都有了一層灰塵,不過這地上的灰塵裏,能見到幾個明顯腳印。
“看這腳印,應是最近幾天印上的,許是聽到了南邊村寨的消息,以爲邱家死絕,所以才會進來,這人在屋裏轉了一圈又出去了,這也難怪,家徒四壁,就算是耗子進來,也要含着淚出去,哪裏有東西讓人去偷?”
心裏想着,邱言的目光又在屋内書架上掃過,歎了口氣。
“好在這人沒有大肆破壞,也沒有動書的主意,不然想要找回來,還要花不少功夫,白白耽誤時間。”
這間院子,就是邱言前身與父親的家了,而這屋裏,除了少數幾本是在書齋買的,其餘的都是父子二人一筆一筆抄錄下來的。
邱家貧窮,縱然是一般的書本都難買起,邱家父子爲了求學,都是借書抄錄,日積月累,才有了這慢慢的幾個書架。
不過,買紙買墨也是開銷,爲了這個事情,母親過世後,邱言之父邱宗林把自家的幾畝田地抵押出去,後來自是被人奪了,要不是邱宗林有個秀才身份,每月能去官府領取微薄的錢糧,邱家父子怕是早就餓死了。
即便如此,還是難免淪爲笑柄,成了街坊鄰居教育自家孩子時的反例。
前陣子邱言道試失利,被父親帶去南邊村寨,想讓他遠離塵嚣,安心讀房裏拿了不少書去。
“這間書房,就是邱家的精神寄托,不容有失!就算我已經漸漸和此身融合,依舊不能改變這點,若是今後科舉有成,要詩書傳家,這屋子裏的書在意義上就非同一般,日後要是有史官寫邱言傳,這間屋子就是一件要大的事情。”
邱言占據此身,要完成三大因果,其中抱負的因果體現在科舉上,就算不能出将拜相,但最少要有個舉人功名,不然因果難全,而一旦有了舉人身份,在縣城裏身份就不一般了,日後地方志上也要單獨列出一頁,記述邱言生平。
到了那時候,邱家父子貧窮不忘抄書求學的事情,就不會被人看做笑話,而是近似于鑿壁借光、懸梁刺股一般的事情了,說不定能流傳千古。
學有所成和學無所成的區别之大,常人難以想象。
“這個世界,到底還是要看功名,看作爲,看成績啊。”
歎息了一聲,邱言撸起袖子,清點書目。
邱家不是胡亂拜訪,而是分門别類,按着經史子集和雜學歸類,邱言父子嗜書如命,又多爲一筆一筆抄錄出來的,所以屋裏書冊雖多,但每本都記得清清楚楚。
半個時辰之後,邱言清點完畢,點了點頭,知道未少一本。
“還要抽個時間去左渠村,把放在那裏的書帶回來,而且此身的父親也葬身村中,我現在暫脫險境,就不能放着不管了,人倫之道不是小事,要爲此身全了孝道。”
這樣想着,邱言從書房退了出來,重回院子。
這院子不大,雜草叢生,隻有三間屋子,每間都破舊不堪,三扇房門本來都有上鎖,現在都被砸開了。
“這賊還真是會挑人家。”邱言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推開堂屋的門走了進去。
屋裏滿是灰塵,但他不以爲意,盤膝坐下,閉目甯息,他這是要凝神練魂,想要有所成就,就要付出辛勞,不能有一日懈怠。
房門大開,月光透射到屋裏,灑落在邱言身上,平靜安甯,他的心漸漸沉浸玄妙之境。
這時,若有若無的民願從外飄蕩過來,朝着邱言彙聚過去。
“嗯?這是?”
邱言眉毛一挑,并沒有睜眼,但心頭卻是浮現驚訝,感受到纏繞身上的一絲絲微薄民願,裏面充斥着感激、畏懼、期盼等情緒和願望,并迅速向内滲透,迅速接近了沉浸體内的生魂。
“這是那些災民、饑民的願力!”
生魂敏感,接觸到這些願力之後,立刻就将來曆分辨出來。
“難怪先賢有言,‘民爲神主,先民後神’,我隻是拿出了幾塊面餅,做了微不足道之事,就讓饑民感激,生出願力,雖然微薄,但要是人數多一點,在魂中日積月累下來,等分身故去,魂兒離身,立刻就能承民願而封神!這個神,就是民衆養出來的!嗯?”
邱言正感慨着,借機參悟神道,忽然念頭一動,發現一件離奇之事,隻見民願滲透,漸漸接近了生魂中央的黑洞,而後消失在裏面。
“怎麽回事?這些民願進入黑洞,被傳到神靈本尊身上了!被核心符篆吸納了!”
他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但心境一亂,玄妙意境不複存在,感知晃動,對民願的感應就此中斷。
不過,邱言并未感到可惜,心裏喜意升騰。
“今日心已亂了,不便于探究,還是先順其自然,等過個幾日,準備萬全了,再一探究竟!”
這樣想着,他便重新沉寂下去。
第二天一早,邱言睜開眼睛,站起身子,整個的精氣神煥然一新。
“沒想到神力能迅速撫平魂損,隻是一夜,差不多将生魂的損耗補充回來了,最多再過兩日,生魂徹底恢複,就能試着打開那幅畫軸了。”
整理了衣衫,邱言走出堂屋,先是打了桶水,取了一瓢,轉身入了架上取出筆墨紙張,兌水研磨,最後提筆一寫,很快就寫滿了兩張紙。
“這樣就行了,不必寫透,不然就太着痕迹了。”
放下筆,邱言擡手在紙上一抹,手上青芒閃爍,張紙已經變得枯黃、破舊,墨迹黯淡,好似放置了幾十年一樣。
他這一手,是運用了神力才能做到,将紙張和墨迹中的一些物質剔除,令其顯得年代久遠。
做好了這些,邱言将兩張紙加在一本架,接着腳下不停,徑直離了自家院子,過了午時方才回來,身後還跟着木匠、鎖匠。
“勞煩幾位了。”
吩咐了幾句,工匠們便開始修葺院門、房門、門鎖,這番動靜驚動了周遭鄰裏,他們紛紛走出家來,見了邱言,立時低聲議論起來。
“不是說邱家父子都死了麽,怎麽這小邱……”
“這書呆子應該是逃過了一劫。”
“鬧的動靜還不小,肯定要驚動陳老爺家。”
“是啊,那陳老爺正盤算着拿下這家無主院子,現在小書呆子回來了,這如意算盤是打不響了。”
“陳老爺會甘心?這下有好戲看了。”
“能有什麽好戲?就這書呆子,還能鬥得過陳家老爺?怕是最後指不定還要賣身成奴,世代不得翻身!”
……
話音雖低,但邱言兩耳靈敏,一一聽在耳中。
“有人要謀奪院子?城東陳其昌?早聽說這人喜好巧取豪奪,他既然動了心思,就不能姑息,要提前把這念想給斷了,省的日後上門,麻煩的緊。說起來,現在安頓下來了,潘府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那潘府雖有龍庭氣運眷顧,可現在和我結了恩怨,我去報仇,天經地義,就算是神明都不能多說。”
邱言正在想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招呼。
“邱老弟,你這地方可不好找啊。”卻是燕永傑來了。
他人高馬大的,還背着一把大刀,看上去兇悍魁梧,周圍街坊難免心犯嘀咕,很快就散去了。
“燕兄來的正好,快随我進來。”
ps:感謝“蘭色鎮魂曲”兄的再次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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