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象征着一個時代的結束,也象征着萬法門亂世的開啓。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過去關注過王崎。
但是,這五年之中,王崎的沉默,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王崎好像并不關心萬法門的這一場内亂。
除了編寫《原算》、編寫《形式語言學》之外,他也就偶爾對凝聚之道的學者交流一下。
離宗連宗的紛争,好像與他無關一般。
但并非是所有人都這麽看的。
有人覺得,形式語言學的出現,就是在爲陳由嘉的型論鋪路。陳由嘉的所有行爲,都是出自其道侶王崎的授意。
而也有人覺得,蘇君宇的所作所爲,都是當年“不周之算”的自然延伸,蘇君宇繼承了王崎的想法。
也有人覺得,連續統和不可達基數,都是王崎的布局。
按照王崎的性格,這個時候,一定會有什麽大新聞會被搞出來。
所以,基派衆人一出現,就被所有人關注了。
但很快,萬法門宗師們就疑惑了。
“王崎并沒有來?”
這個消息,卻是讓他們措手不及。
王崎爲什麽沒有來?
所有人都覺得古怪。
最終,有連宗修士嘀咕:“莫不是因爲龍皇的批言?”
這個說法,确實是有道理的。
五年之前,龍皇就通過“前知”,給予王崎警告,讓他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緊守心持。
這恰恰就說明,在那十年之内,王崎道心淪喪的可能性,比所有逍遙修士都要高。
——恐怕王崎自己也是心有所懼吧?
——所以,他才缺席了這一場論戰!
這種猜測,原本就被人提出過,隻不過之前很有市場而已。
而現在,人們驚訝的發現,這似乎……
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
人群之中,爆發了小小的騷亂。
然後,就迅速平息。
這萬法門的亂世,确實是因爲不周之算而開啓。
但王崎這四五年的沉寂,卻也使得這種威名漸漸沉寂下去。
對他們來說,一個王崎的缺席,也算不上什麽。
現在,就在這裏,萬法門的未來将被決定。
要麽涅槃重生,再續輝煌,要麽,就此走向沒落。
這是萬法門的大勢,不是一個王崎的在或不在所能夠幹涉的。
大宗師們是這麽想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基派衆人,則跟随馮落衣,走入了萬法門門派的中央。
萬法門本事一大片群山,中間被人爲的改造成平地。
而現在,爲了一場論戰,所有位于中央的建築,都被夷平或挪走,全部用來布置蒲團,供參與論戰的修士們安坐。
基派衆人,也算是這一次論戰之中的核心團體了。
别的不說,光是蘇君宇的“力迫法”,就足夠爲他們争到一個靠近核心的位置。
但核心,卻并不是一個好呆的地區。
在基派的旁邊,就是歌庭派。
已經多年沒有露面的算主就坐在衆人的前面。而他的身邊,則是歌庭上一代領袖,雲中君柯蘭蔭。算主的衆多弟子,甚至柯蘭蔭的弟子們,就坐在他們身後。“環流仙”艾若澈在内的衆多巅頂逍遙,便将氣勢連成了一個整體。
隻有何外爾,歌庭現任領袖何外爾,頗爲不合群的坐在邊緣,仿佛不是這個群體的人。
他一個連宗,和一群離宗,确實格格不入了。
平素裏,不涉及這根本的大道之争時,大家還是師徒情深,同窗誼厚。
但現在這個場合,他隻能遊離于歌庭之外。
這是歌庭這個大派最近數百年精華所在。
每一個歌庭逍遙,都是名流史冊的大人物。
而在他們正對面的,是算君,以及少數少黎派修士。
與歌庭派衆志成城不同,算君是一個人。他的氣機,就是孤零零的在哪裏。
但是,誰也壓不垮,誰也吹不散。
不同于算主滿臉嚴肅,算君這一次甚至就是在閉目養神。
由于忙于獸機關集群的開發工作,所以算君并沒有講道的打算。
或者說,這論戰本來就不是他感興趣的領域。
前面幾年,他都與王崎一樣,幾乎不說話。
但是,他卻依舊位連宗站場。
倒不如說,隻要算君龐家萊坐在這裏,離宗修士的心裏壓力就要暴增數倍。
誰講道的時候,都必須膽戰心驚。而若是這位煞神開口,說不定就是一位修士道心跌落。
雪國主柯寞歌避過了歌庭派的鋒芒,與算君、少黎派形成掎角之勢。
而雪國主身後的逍遙修士,甚至比歌庭派還要多一些。
範德也赫然在列。雖然他隻是新近正道,但是由于積累渾厚,境界奇高,法力增長奇快,。所以反而還要強于許多逍遙。
而雪國主與算君,有隐隐形成了一個陣勢。
這個陣勢所針對的,并非歌庭,而是縮在一個角落裏的海霆真人。
海霆真人面容枯槁。看起來,比道心崩潰過的歌庭派兩代領袖都要糟糕許多。他本就因爲歌庭派的“相對一緻性”而首創,又連續被連宗同道打擊,卻是傷上加傷。
隻有幾個逍遙與他坐的不遠。
但在這股恐怖氣息的壓迫之下,竟都是噤若寒蟬。
而基派的另一邊,卻是機老圖靈,及其授業恩師,千機閣上一代領袖邱奇真人。
邱真人乃是函數式編程的開創者。他所創立的函數算法,甚至比圖靈機的概念還要早。
而同時,邱真人也是元算之算的參與者之一,隻不過涉足不似圖靈真人那樣深入。
但卻也是一代傳奇了。
在基派衆人落座的時候,算君,算主皆是心有所感,望了過來。
那一瞬間,基派衆人感覺自己就好像是被猛虎盯上的小獸一般,戰戰兢兢。
這并不是氣息的壓制。這種手段,算君不屑爲之,算主更不會如此行事。這是心裏層面的負擔。
算主是萬法門上代領袖,元算之算這一偉大計劃的發起者,曾經算學家的精神信仰。
而算君更是活着的傳奇,是幾乎在每個領域都留下自己名字、永久改變了算學本身的偉大算家。
可以說,這些人入道時讀的書,都與兩位算家有關——這還不是他們本人寫的,而是其他人對這兩位強者研究成果的轉述。
所有萬法門弟子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成長的。
所幸,這兩位也隻是看了一眼而已。
在發現王崎不在之後,算君就收回了目光。而算主則打量的蘇君宇幾眼。
反倒是算君身後的梵巴赫,視線更可怕一些。
雪國主對歌庭的到來沒有什麽特别的表示。但是範德大師卻頗爲友善的點了點頭。
雪國派整體來說,對基派還是惡感大于好感的。畢竟,連宗離宗的區别,也不是說消除就能消除的。但是,範德大師與王崎還算有一段同僚的經曆,另外,雪國派也曾和基派交流拓撲學的事情,交情還可以。
這大約就是“理論有分歧但私交不斷”的典範了。
海霆真人神情死寂。他似乎已經神遊天外,物我兩忘了。
其實他是可以不來的。
可構造類是一個不可證的東西。它不會被否定,也确認是安全的。
但是,在這種場合,他不能不來。
作爲萬法門弟子,作爲算家的本能,使得他不得不來。
而在這裏,就連逍遙修士,都隻能蜷縮起來。
這是萬法門最慘烈的一戰了。
而所有萬法門修士,都關注着這裏。
關注着這個被離宗連宗、六大派系共同注視的中央空地。
“媽耶,緊張。”蘇君宇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手汗。煉虛期修士,任何生理反應都應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才對。
但是,緊張的情緒,卻使得這種能力似乎失效了一般。
這絕對是曆史性的時刻。
越來越多的高階修士、逍遙大修出現了。
那些更爲早期的逍遙修士,多少有些跟不上現在的圈子。但是,他們卻也展露出氣息,泾渭分明的支持或反對某一派。
每一個萬法門修士,其實都對這一場論戰有訴求。
兩千年來,無數精英的目光,盡數彙聚于此。
陳由嘉感覺腦子一陣陣的發昏。
就在這時,一股暖流從她的後頸流入身體。
陳景雲就站在她的身邊。
陳由嘉咬咬牙:“你是門主,站在這裏,沒問題嗎?”
這時,總需要少數中立派來主持的。
“你是我的女兒。”陳景雲說道。
“嗯。”
陳景雲沉默派片刻:“由嘉。”
“嗯。”
“我,由衷的,爲你感到驕傲。真的。”
“嗯。”
盡管依舊沒有多少話,但是父女兩之間的氣氛,已經平和許多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漸漸的,入夜了。
這中央,也漸漸坐滿。
陳景雲有些奇怪:“王崎不會來嗎?”
他注意到,基派似乎沒有給王崎留位置。
陳由嘉解釋道:“他來,也不需要位置。”
陳景雲不再說話了。
就在這時,一個滿頭亂發如同獅子般的老人出現在萬法門的正中央。
太一天尊拱了拱手:“諸位萬法門的前輩、同道。幾百年前,我曾在歌庭求學,也算是半個萬法門弟子。這一場法會,就由我來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