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的腦仁似乎被換成了一個鐵疙瘩一般,還在嗡嗡作響。
王崎就坐在她對面,膝蓋上還放着一本書。但是他沒有看,反而歎息一聲:“由嘉啊……你在搞什麽啊?”
陳由嘉張開嘴:“我可能……”
“我在那邊還在聊着呢,你就直接咣當一下腦袋砸桌子上了。”王崎歎息:“你知不知道啊,戴太沖那家夥,當時給吓得,就直接請假了,說要回去換換腦子……”
陳由嘉張開嘴:“王崎,我……”
“真的是……想不出來就不要強行想好不好?你不覺得累啊?啊?上一個這麽做的人,可還在天上看着咱們呢!”
“你讓我說……”
“我之前是怎麽跟你說的?啊?注意安全。不要想着和我比,我不一樣啊。”王崎歎息:“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給我……”
王崎覺得自己情緒醞釀得差不多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讓我說完!給我紙筆!”
王崎目瞪口呆:“我覺得現在氣氛很好的啊……”
陳由嘉咬咬牙,手一揮,三張紙和一杆硬筆自動躍入她的掌心。但隻是這個動作,就已經讓她腦袋一疼:“唔……”
“我剛才說什麽你沒有聽到嗎?”王崎皺眉,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唯有生者,可聞大道……”
“我知道了!”陳由嘉開口:“我知道算君的做法了……那個……就是……”
啪的一聲,她握斷了筆杆。
王崎隻得再抽了一杆筆,放在她手心:“别着急,别着急……你到底是想到什麽了?”
“算君的思路和我……和你們一開始就不一樣。他使用的定義……他對算器語言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陳由嘉在紙上刷刷的寫着,口中則解釋道:“他的思路和你,和馮落衣前輩,都不一樣。離宗和連宗的差距。”
王崎點頭:“确實啊,但是……你找到了差距?”
“兩者對比,可以提取出一個全新的概念。就好像你的那個‘形式語言學’一樣……對語言……不,不對……”陳由嘉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适的詞彙去形容這種差距。她也隻能默默寫着。
王崎卻是了然。
陳由嘉剛才莫名其妙昏迷,是因爲她猛然觸及到了一個“靈感”,然後不知不覺中調用了全部心神,導緻腦力消耗過度,過載了。
但是,修士就是這點好。
一瞬間的過載,換來的可是實實在在的成果。
王崎就看着陳由嘉慢慢的寫着。
很快,一大圈算符就躍然紙上。
王崎一愣:“你在幹什麽?”
陳由嘉睜大眼睛,瞪着他:“我剛才觸及了算君那成就之中的算理……很模糊的感覺,但是另外一個修士的論文之中,其實有提到……這毫無疑問是連宗思路,隻不過有連宗修士用離宗的方式将它表述了出來——你看看這個?”
說着,陳由嘉掙紮的從床上爬起,卻發現這裏已經不是書房了。
“那一摞論文呢?就是那……那……那神州土特産?”
王崎明白,陳由嘉這确實是領悟到了什麽。他生怕打斷這種狀态,直接掏出了論文:“你看,這就是……”
陳由嘉一手将那些論文奪過,然後找出一篇:“嗯,在這裏。”她快速的掃了一遍,然後扔給王崎:‘你也看看……他重新定義了邏輯。’
王崎眨眨眼:“海霆……哦。”
主動學習離宗技巧的連宗逍遙。王崎還有印象。
“他和算君同屬于連宗,所以這套表述,就很接近算君了——雖然,雖然,感覺,就那種感覺,并不是一緻的。”陳由嘉平時就不怎麽愛說話,現在更是詞窮。她隻能用手指戳了戳論文:“你看看這個,就這一段……”
“嗯,很有意思……”
“這個,通向算君的成就。”
陳由嘉如此說道:“這個是一篇鑰匙,鑰匙,指向了……”
她急得跺了跺腳。頭疼讓她更加難以阻止語言了。
王崎看着那些論文,卻漸漸愣住。
他抖了抖另一篇論文:“難道是馮老師這篇?”
“沒錯,這也是一部,但是不是全部……”陳由嘉接過論文,也掃了一通:“通過良基集的研究,證明無窮公理的安全性……方向……就是,方向……”
陳由嘉拍了拍腦子:“辰風……辰風……辰風……唔,以前聽說的,叫什麽……叫什麽——算君那本……算了,暫時先不能看。我記得算君有說過,他最開始的嘗試……”
“模拟腦神經系統……”王崎思考片刻,脫口而出:“卷積變天式?【卷積函數】”
在地球上,“人工神經網絡”的曆史,比計算機還要早。早在一九四三年,就有神經生理學家和數學家合作,研發人工神經網絡。但是單個人工神經元甚至無法計算異或。多個人工神經元連接成網絡就可以克服無法計算異或的問題。但是對于這樣的網絡——多層感知機網絡,當時的人們沒有發現訓練它的方法。當時的學者認爲,這樣的網絡是沒有前途東西。人類無法在這樣的網絡之上進行工作,或者像今天這樣訓練他們。
直到他們引入了一種叫做卷積函數的數學工具。
不同卷積函數的組合,可以很好的模拟神經系統的脈沖狀況。
隻不過,這個過程,在神州是反過來的。
由于靈氣帶來的巨大技術黑箱,圖靈真人第一次嘗試,就完成了原始算器模型,然後發現這東西呈現出了卷積函數的特征。
多年之前也算是陽神閣和萬法門的交叉部分了。
隻不過,現代算器發展之後,這部分的研究就不那麽重要了。人們要的不是“像人的算器”,而是“具有特定功能的算器”,或者“像算器的算器”。倒還有人在研究它,但研究者還是陽神閣的居多。
“算君的設計……你還真别說,從這一點上還蠻複古的。”王崎點了點頭。
“由于這個,我抓住了算君的思路……所以也看穿了一點。他使用的‘語言’,也是自成一體的。”陳由嘉點了點頭。她一輩子都麽說得這麽快過。她繼續指了指馮落衣的論文:“良基集的超窮總體……這是一個思路……這個……”
最後陳由嘉也沒有找到合适的詞,隻是說:“這算是一邊。”
然後,她又說道:“你的形式語言學,算君自成一體的語言,然後那個……現有算器理論,是另一邊。”
“在馮前輩、海霆前輩的邏輯基礎上……我完成了……形式語言學那樣,對‘語言’的定義、分類……”
陳由嘉舒了口氣,然後繼續寫下去。
王崎卻突然石化了。
“嗯,雖然說……有點懷疑,但是,不會就是‘那個’吧……”
王崎喃喃自語。
很快,陳由嘉就寫好了。然後,她才安心的倒在床上。
“我勒個去,不是放下最後一點執念然後升天了吧?”王崎急忙拍了拍陳由嘉的臉。
然後被一巴掌呼開。
“嗯,還好隻是累了。”王崎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陳由嘉寫下的東西。
咔……咔……
地闆無聲無息的裂了。
轟。
桌子粉碎。
就連床到垮了。
結果,片刻之後來探望陳由嘉的趙清潭被吓到了:“你們兩個,玩得這麽粗暴嗎……不是我說,師妹剛剛心力耗竭……”
“不,隻是我稍稍有些法力外洩而已。”王崎揉了揉自己的臉,手一揮,所有碎片開始還原。
而這個過程當中,陳由嘉還昏睡着。
王崎搖搖頭。
“你怎麽了?”趙清潭很是好奇。
“如果我說,算器領域,注定是連宗的天下,你信不信?”王崎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趙清潭打了個哆嗦:“算君真的如此厲害?”
“不,隻是我一時被震驚了,胡言亂語而已。”
王崎扶額。
就在剛才,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産生了什麽根本性的錯誤認知——也就是一重知見障。
他剛剛想起來,地球上計算機科學的支柱,是直覺主義……
直覺主義……
居然是直覺主義啊!
怎麽說呢……
由于這個世界,蒼生國手馮落衣一直都在,機老圖靈一直都在,算器理論算是蓬勃發展了。他也下意識的就認爲,這個領域就是離宗的天下。
嗯……
這麽想,也不是不對吧。
畢竟,馮·諾依曼、阿蘭·圖靈等計算機研究先驅的同位體,在這個世界,确實都是旗幟鮮明的離宗算家。
但是,地球計算機理論的後續發展,跟這個世界,完全不是一路。
除了誕生得更晚,隻能說是“偏向連宗”的逼近論外……
計算機科學三大支柱之中的直覺主義、類型論……
按照這個世界的分法,全部都是……
連宗的算理……
沒錯,雖然形式主義和直覺主義水火不容,而計算機是形式主義數學家鼓搗出來的。
但是,後來計算機發展,卻是仰仗了亨利·龐加萊的一幹徒子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