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王崎自己有沒有這個意識……實際上,王崎自己過去的工作,就包含了那個“相對一緻性”證明的一部分。他已經證明了“直覺與歸納一緻有直覺一緻”的命題。
剩下的一部分,他們甚至可以逆着王崎曾經的思路提出。
隻不過,這一步多少需要對“直覺主義”本身有一定的理解。
由于雲中君柯蘭蔭的關系,形式主義算學代表的歌庭派,與直覺主義代表的少黎派,關系一直很緊張,歌庭派内部幾乎不存在連宗算家,更别說直覺主義的連宗。
但何外爾偏偏是個例外。
他真的相信直覺主義算學,哪怕他比誰都敬愛自己的老師,也是如此。他從來沒有悔改過這一點,也不介意直覺主義的發端,是歌庭派的仇敵,算君龐家萊。
對于何外爾來說,這就是“真理”。
而歌庭派成員,卻可以在日常讨論之中,透過何外爾,了解到他們需要了解的。
這比看書還要便利一些。
而若是這一步完成,那麽萬法門說不得又要遭殃。
歌庭派的懷疑者與反對者,在這一證之後,就必須面對一個問題——若是他們打算懷疑集合論的可靠性,那就必須懷疑四則運算的可靠性。
對于少黎派的直覺主義者來說,則更恐怖。這意味着集合論的先天不足,同樣可以在直覺主義算術上得到體現。
沒錯,不隻是歌庭派,不隻是連宗,連離宗也無法擺脫不周之算。
如果還有算家堅稱直覺主義的算學是可靠的,那麽根據相對一緻性,他們也必須得承認,集合論在已知範圍内是可靠的。
這對于離宗算家來說,就好像捏着鼻子吞大糞一樣難受。
“我不是要求生,而是要拉着你一起死”。
艾若澈偶爾甚至懷疑,何外爾之所以接下歌庭齋的鑰匙,是不是自己老師在爲這一天做準備。
當然,這個懷疑着實毫無根據。大師兄與老師感情深厚,而交托歌庭齋的決定,也是在不周之算問世之前就做好的。算主早就決定,在完成元算之算後就退位。
可這種巧合……确實讓人心情壓抑。
最終,艾若澈卻是決定,最好還是一點點的透露其中的内幕。
何外爾去卻興沖沖的翻開《原算》,說道:“想不明白,就暫時放到一邊——師妹,我們來讨論一下基派的算學。”
基派……
提到這個名字,艾若澈就忍不住響起“王崎”。
這也是她踟蹰的另一原因。
——若是這個相對一緻性搞成了……算君還坐得住嗎?
算君向來注重實際的問題,對純粹算理,不說不關心,但鮮有論戰。按照算君以往的做派,他未必會在意一個相對一緻性吧……
但是,龍皇批言正鬧得沸沸揚揚。
萬一這相對一緻性,成爲了算君靜極思動的理由呢?
若是算君看集合論像狗屎,那麽這次,歌庭齋就是在往算君臉上糊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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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庭派預備給算君臉上糊狗屎的事情,當然是在暗中籌備的。
他們追求對連宗修士達成最大殺傷,所以,在有眉目之前,輕易不會放出消息。
但是,這幾日裏,蘇君宇卻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利了。
連宗修士在“斷自指”道路上進展頗爲迅速,他們已經提出了好幾種新的思路。
每一種都讓他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是以,這幾日,他都隻是咬着筆杆,在自己的書房裏對着連宗論文咬牙切齒。
他想要跟上這些連宗混賬的思路。
“切斷自我指涉和無限循環……切斷自我指涉和無限循環……”
蘇君宇歎息:“明明是離宗的東西,爲什麽連宗做得這麽開?”
——那麽,離宗和連宗的區别……到底在哪裏?
蘇君宇的腦海之中,不由得想過這種問題。
按照王崎現在的說法,離宗和連宗,隻不過是落腳點的不同。
雙方都是爲了給算學損招一個“根基”而做出思考的結果。
所有算學家,都本能的爲算學尋找本源。
現在的離宗認定,算學的根源來自于某種世界自然存在的“結構”,一種獨立于物質世界的要素。它自有自在,而離宗和連宗,不過是在沿着兩條不同的路攀登。
由于離宗和連宗都是人族,所以能走的路也是有限的。兩條路會不可避免的交錯。
而在現在的連宗看來,算學發端于人心,是一個不假外求的存在。它發端于靈慧的構造性行爲,是一種“詩歌”。
就好像詩人因景而發憤一般,算家,也是因這客觀世界而進行構造性的行爲。
算學就是如此來的。
而不同生靈認知道的算學之所以如此接近,便是因爲他們的靈慧具有高度的一緻性。他們面對的也是相同的物理世界。
而何外爾的“直覺”,與算君又有些許不同。
這位歌庭派的現任齋主,卻是崇尚以“直接的認知”去面對算學。
就好像如今的歌庭派與基派不同一樣,連宗也有分歧。
但是,每個人眼中的算學,終歸是有所不同的。
那麽……離宗和連宗的區别,又可以忽視嗎?
怎麽可能?
蘇君宇想到這一點,自己都想笑。
實際上,糾結于“發明”還是“發現”本身就是一種基于自然語言定義模糊的毛病而産生的“詭辯”。若是有一個文明裏嗎“發明”和“發現”是同一個詞怎麽辦?
他不禁有想起了地底,王崎測試心想事成能力的時候,所使用的手段。
就是那個地球稱之爲“忙海狸”的問題。
任何算學問題都可以暴力破解,隻不過那個暴力破解的代價大得可怕,對人族毫無意義。
僅僅是解析一個數論問題,就需要燒掉整個宇宙。
在這種框架之下,也隻有那個“龐大集合”之内有可能存在的算學,才有被人族理解的可能。
就好像美神所說的。
物理世界,似乎不存在“無窮”的對象。因此,。連“命運”都是有窮的。
糾結于“發明”和“發現”的概念,毫無意義。真正有價值的,是離宗連宗内核的交鋒,是看待算學角度的不同。
蘇君宇感覺自己突然來了靈感,筆尖在草稿紙上刷刷寫着。
卻沒有注意到自己不停震動着的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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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潭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種危機。
他其實不太理解自己将要面對的狀況,所以想要發靈訊給蘇君宇。
但蘇君宇之前就說,他要追查那些離宗混賬的研究,所以就先回萬法門一趟,然後将趙清潭留在了神京。
趙清潭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麽。但是,真個按照蘇君宇之前給的日常表跑起來之後,才覺得到處都不适應。
尤其是現在。
他正要參加一個被稱作“蜃樓訪談”的項目。
趙清潭哪裏知道什麽是“蜃樓”。之前的行動,也都是在蘇君宇的指點之下完成的,他本人不過是對着王崎和魏滄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發揮。
但是現在……
什麽是“蜃樓”啊?這種情況,怎麽發揮啊?用哪一篇稿子啊?
他莫名其妙的坐在一個不透光的小樓裏,莫名其妙的看着一些修士在忙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隻有身邊一個頗爲标緻的女子,在若無旁人的玩着算器。
這卻算是人族接收毓族文明的一個副産物了。
在毓族那邊,“遊戲”這種東西本身也可以被歸入“藝術”,也是有文氣獎勵的。
遊戲這種藝術形式,在文氣獲取上有先天劣勢,但是,卻勝在雅俗共賞,傳播度的補正非常高。
而當毓族五十三萬年的藝術積累,在遇到人族的算器技術之後,便算是爆發出了第二春。
人族原本貧乏的遊戲形式,瞬間暴增數倍。
這也使得高檔算器這種東西,偶爾出現在非萬法門弟子手上了。
在以往,除開萬法門弟子,甚至都沒有多少修士會主動給自己配置算器的。
甚至有萬法門弟子都不大用算器的。
曾經倒是有連宗修士因爲“算器是離宗修士鼓搗出來”的而拒絕使用的例子。
不過,對于這等不肖弟子,算君都算是親自出來打臉了。
現在算器理論方面,算君的地位可不低。
其他修士使用算器,也多是因爲算器可以方便聯絡的緣故。
但很多修士也就用一用固定的大型算器了。
這種小巧的高階算器,确實很少出現在這些普通門派的修士手上。
尤其是還是用來……玩遊戲。
大約是因爲這件算器的關系,趙清潭對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子頗有些好感。但是,看人家打遊戲打得入神的樣子,他反而不好意思去問。
結果就隻有手足無措的坐在這裏。
這個時候,終于有個結丹期弟子跑了過來,臉上堆着笑,問道:“請問是趙清潭趙大前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