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裏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體内都有緻病的朊質體。”
艾輕蘭在實證部公布這一點的時候,直接将所有人吓了個雞飛狗跳。
實證部内一片混亂。
就連辰風都露出恐慌的神色。
唯有宋書複無動于衷。
“師父師父,我們是不是要死了?我們是不是一不小心就染上了那朊質體……什麽時候是不是操作失誤……”
“閉嘴!”宋書複隻在一巴掌敲在自己徒弟的後腦勺上:“你什麽時候聽說修士會因爲這種事而死亡的?”
“诶?”小徒弟一愣。
所有人擡頭望向艾輕蘭:“诶?”
“嗯,沒錯,每一個人族,生來就帶有朊質體的。”艾輕蘭點點頭,絲毫不覺得是自己的措辭出了問題:“隻不過含量非常低,大約還不到緻病量的萬分之一的樣子。”
“啊?”
“每一個人生來就會帶有朊質體的,而随着新陳代謝的過程,随着生理活動,随着生靈源質的合成,這些朊質體的數量也會不斷增加。”艾輕蘭如此說道:“而根據錯朊質體的循環擴增技術來看,朊質體的增長,在前中期基本上是呈指數形式的——也就是初期很慢,但是越到後面越快。在過了某一個點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有人悄悄打了個寒顫,仿佛感覺自己體内被埋入了什麽定時炸彈。
明明自己身體和之前一樣,但是……就是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非常别扭。
“但是?”辰風卻明白了艾輕蘭的言下之意:“你是說,其實這沒什麽?”
“因爲很多人一輩子積累的朊質體都不可能超過那個阈值。”艾輕蘭如此說道:“啊,但是凡人衰老之後大腦機能退化說不定和這個有關系,但是我可以肯定發,就算是凡人年邁的時候,也積累不出那麽龐大的量來。”
“龐大?”有人驚呼。
艾輕蘭笑了:“相對于‘發病’這個标準來說,大家體内的朊質體含量,其實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如果想要大量積累朊質體導緻發病,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那就是,同類相食。
艾輕蘭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其他人大概猜到了。
然後稍稍有些反胃。
宋書複則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肉骨粉就是北荒牧民舍不得丢棄不能吃的死去牲口而開發出來的輔助飼料。
他很早就懷疑肉骨粉和煉屍馬瘟的出現有關了。
“那長生者呢?”辰風提問道:“如果說我們體内每時每刻都在積累這種東西,那長生者體内,這種東西總有一日會超過那個‘發病’的阈值吧?”
“嗯,嗯,我一開始确實是有這種顧慮。但是仔細想想,應該沒有哪個長生者會因爲這種病而病死吧?”艾輕蘭哼哼兩聲:“首先,朊質體在人體内的含量,與年齡沒有什麽關系。千歲的修士,和我們體内的朊質體含量,都沒有顯著差别。”
“恐怕朊質體本身也會随着新陳代謝而損失,以及部分非特異性免疫機能能夠将之消除。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練氣期修士、元神期修士和更強的煉虛期修士,體内的朊質體含量區别都稱不上明顯。對此,我有個猜測——恐怕我們的免疫機能沒有将之識别出來的能力,所以強化後的非特異性免疫對朊質體的清除作用有限,更多的還是靠新陳代謝吧?”
有人還是不安的抓了抓胳膊:“總歸是讓我感覺有些不安啊……”
艾輕蘭敲了敲桌子:“你們到底在怕個毛啊?說到底,你們是修士!這個玩意最多隻能破壞大腦。重塑大腦或者花點繼續再造肉身,技術上都是可行的吧?”
辰風愕然。
他感到一絲違和感。
——等一下,等一下……
——既然這樣,那麽……元族爲什麽會在黃晶面前跪得這麽容易?
但這個是核心機密,不适合拿出來讨論。
而艾輕蘭已經開始解說原理了。
她随手用白光凝成一道彎彎曲曲的曲線,并标注了一個坐标軸:“……縱軸表示能量,橫軸則表示氨基酸長鏈的不同的狀态吧。”
一個被施加了扭力了繩子,會打成一團,甚至有可能會打結——這就是地球人常常面對的“耳機線打結”的慘劇。而究其原因,就是因爲“繩子”會自動導向一個總體能量最低的狀态。
這也是熱力學所決定了。
氨基酸長鏈也是一樣。在被信使體、細胞器施加了外力之後,它也會尋求一個能量最低的狀态。
“按照道理來說,它應該是精準的落在這個地點‘甲點’。”艾輕蘭如此歎息:“但實際上……這個過程是随機的。它可能不止是落在‘甲點’。”說着,艾輕蘭伸手塗紅了一小段曲線:“它有可能落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或者其他更多的點上——它的落點數量,其實是無限的。”
“但實際上,生靈的容錯性非常的強大。你無論是落在哪個個點上,隻要最終的結果偏差不是太離譜,那麽,我們的肉身,依舊可以識别它。”
“其中,某個點……啊,我們就稱呼它爲‘朊點’好了。”說道這裏,艾輕蘭又在塗紅的線段上打上了幾個藍色的小點:“如果這個長鏈最終的落點不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之中的任何一個點,而是‘朊點’,那麽氨基酸長鏈折疊的最終産物,就是朊質體。因爲某種暫時還沒有解明的原因,朊質體具有改造與自身構造類似的生靈源質、使之正确折疊變成錯誤折疊的能力。”
宋書複皺眉:“朊點不止一個?”
“假定不止一個好了。”艾輕蘭說道:“我甚至可以預言,自然界中,有可能存在非緻病性的‘朊質體’哦。它們不具備緻病性,但仍舊是錯誤折疊,并且可以改造正确折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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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又過了數月。
天擇神君看着手中《關于苔藓中非緻病性朊質體的發現》的論文,陷入沉思。
這位老前輩看上去非常疲倦。最近幾個月,爲了消弭天靈嶺之中暗藏的極大動蕩,他真個操碎了心。
但這不影響他跟進這方面的研究。
這一篇論文存在一個“裏版”,隻有特定權限的人兌換之後,才能看見隐藏的後半段。
其實,神州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發現了朊質體——或者說,發現了朊質體所引發的現象。
他們在這現象上的積累,充足到了什麽境界呢?
艾輕蘭所在的小組,甚至隻需要翻翻卷宗,就能找到大量疑似案例。然後,他們再利用朊質體循環擴增技術一一排除就好。
神州的某些苔藓之中,存在一種朊質體。它們在大多數時候沒有任何緻病性。但是,當苔藓遭遇某種真菌入侵的時候,部分與染病組織相鄰的部分就會快速枯萎。
當初發現這一現象的萬木谷修士得出了“與某種瘟毒共生”的結論,并以此寫了篇不錯的論文。在瘟神林中,有不錯的引用。
而現在,這個“某種瘟毒”,就得被改爲“朊質體”了。
當然,一般情況下,這也算不得什麽太大的發現。
但是,聯系到元族身上,情況就不一樣了。
“誰也練不了元族功法的原因,是因爲元族天生就共生了……多種非緻病性朊質體,精煉法力的步驟需要借助這些朊質體?”
這倒是一個非凡的發現。
同時,也解釋了元族爲什麽無法抵抗黃晶的原因。
正常情況下,朊質體是不足以感染修士的。但是若是朊質體本身就具備耦合法力的能力呢?
嗯,當然,一般的朊質體不可能剛好耦合某種法力。但若是那法力是根據朊質體本身設計,或者反過來,朊質體是根據法力的性質所設計的呢?
這同時也解釋了元族那奇特的葬禮的由來。
雖然第一元獄、第三元獄的元族都覺得同類相食是爲了應付靈氣缺乏的環境而演化出來的習俗。可兩億年的漫長時光裏,兩個星球居然演化出了一模一樣的習俗?
但如果元族兩億年前本身就有這種習俗呢?
爲了繼承非緻病性的朊質體。
也就是說……
“黃晶,有可能是元族體内朊質體二次錯誤折疊的産物?”
元族修煉,本身就很依靠元族自身共生的非緻病性朊質體。
但是,朊質體這個東西,就已經摸到了飄渺境界——亞原子層面的邊了。
換句話說,有可能是……随機的。
出現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錯誤,也不是不可能吧……
不,從第一元獄、第三元獄都出現了黃晶來看,這個很有可能是概率不小的事情。
而阿露兒能夠一個人完成修法的改造,也就說得過去了。
正常的元族修法和黃晶之法,确實是同源的。
恐怕元族同樣有修正這個錯誤的手段,避免黃晶的出現。
但是,恐怕也被龍族抹去了。
不過……
——這是出于“事關修法核心,不抹去這類信息會導緻元族鬥戰之能大大上升”呢,還是……“如果過了一定時間也不能解除封禁,那麽就自生自滅”呢?
天擇神君搖了搖頭,将這個念頭抛在腦後。
有些懷疑,不适合說出來。
不過,這倒也解釋了元族爲什麽在龍族手中跪得這麽容易。
因爲,化形法的核心就是“再折疊”。
如果雙方絕對實力相差不大的話,龍族修法對元族修法就存在一個非常明顯的克制了。
這位最古逍遙點了點頭,笑了:“嗯,終于稍稍接近天眷遺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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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風架起遁光,裹着妻兒,走在回鄉的路上。
他一臉焦慮:“這下……感覺真不好啊。居然連後福的周歲禮都忘了。”
在完成了第一階段的研究之後,辰風才想起自己兒子的周歲禮狗過了,急忙請了假,帶着艾輕蘭往故鄉趕。
對于神州人族來說,周歲禮是十足的大事,一般情況下,孩子姓名都是在這個時間定下的。
但是,艾輕蘭真的……忘記了這件事……
一直到後福一歲零四個月……
“啊……”辰風抱着腦袋,發出悲鳴:“甚至忘了給他取名字……一年的時間,都沒有想好學名啊!”
艾輕蘭雙手捧着嬰兒,舉高高着。後福手裏捏着一塊嬰兒食用的糕點,兩隻腳晃蕩着,不時灑一些點心渣下來。
“我說,辰朊……這個名字怎麽樣?”
“阮?”辰風一愣:“咱們有姓阮的朋友需要紀念嗎?”
“朊質體的朊哦。”艾輕蘭笑眯眯的說道:“後福可是見證了整個朊質體的發現過程呢,很有紀念意義哦。”
“唔,這個……紀念意義是有了,但是……這個寓意……”
“朊質體能夠改變其他的生靈源質的折疊,使之成爲自己的同伴。”艾輕蘭笑着有鼻子蹭了蹭兒子的臉:“所以娘親希望你長大了可以讓好多~好多人成爲自己的同伴哦——你說好不好啊,朊兒?”
“诶?已經決定了嗎?這個……”
“不好?”
“啊?這個……”
“少廢話!乳名你取的,學名的命名權不就應該在我手上嗎?”
“我覺得不能這麽算吧?”
“孩子我生的诶?找論文來說,一作是我哦!”
“喂!不是這個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