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王崎好像是要用盡一生所有的誠懇一般,噗通一下以頭搶地。
主要是他不想面對面對幾位大前輩一臉“關愛智障”的表情。
——嗯,智障确實是應該被關愛的。尤其是那種在某個領域極有天賦的智障。
王崎感覺,這可能就是面前這幾位的心理活動了。
畢竟,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剛剛有點……蠢。
對于這些不知道超弦理論在地球21世紀發展的神州逍遙來說,解釋一下他爲什麽要信那個純粹是靠數學推測出來的東西,都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再說,就算真的知道了弦論後續發展,也不會改變什麽——他王崎自己都覺得自己差點被蠢死呢!
馮落衣等五人,外加蘇君宇、路小茜,則神色詭異。
剛才王崎一突破,隻是跟其他人報了個平安,說自己已經成功度過劫難并且完成突破,然後就來找馮落衣了。
正好就看到了……這邊在開大會。
太一天尊本體還在那邊擋着自己的本體呢。
這種場合下交流,感覺真的是尴尬爆了。
一般來說,強者突破,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不過這小會議上卻沒有半份喜慶的意思。
這倒不是因爲王崎馬上就要背負巨額罰金。被潮水淹沒的沿海區域、損失的财産之類的,他還賠得起。他暫時賠不起的征天司總部也沒有真正受害。
怎麽說呢,對于人族來說,跳出長河主宰自身其實并不是特别值得慶祝。
人族有這個境界的逍遙大修,也有二位數了,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還會越來越多。
而且在人族眼中,跳出長河主宰自身也真的沒有太大意義。
怎麽說呢……
在登仙之前,境界和戰鬥力是嚴格綁定的。但是在登仙之後卻不是了。
跳出長河主宰自身,過去未來歸于一身,雖然都是生命本質上的突破,但是突破這兩個境界時,戰鬥力的增長非常有限。
尤其是對王崎這種低階時期就能借用星球引力的人來說。
本質上,掌握了洞天相形尺,并且法力與精力都足夠在天體引力場内無限制使用這一法術的修士,與掌握了跳出長河主宰自身的強者,在效果上看是沒有太大的區别的。
最多,也就是“洞天相形尺不能在遠離大質量天體的區域施展,而跳出長河主宰自身不受這個限制”。
但說真的,沒有到攻擊餘波就崩星的境界,誰會去空曠宇宙打呢?
在這一點上,“跳出長河主宰自身”沒有不可用法術重現其功能的“不可替代性”。
無論是它之前的“金丹”、“元嬰”、“長生境界”,還是之後的“過去未來歸于一身”,都無法用法術簡單模拟,或者用法術模拟的成本大于成果。
實際上抵達這個境界,并且與天眷遺族有過接觸之後,王崎才有隐約的懷疑。
如果用練氣到登仙的等級比喻,将合道極限比作是登仙,而将過去未來歸于一身比作是“大乘”的話,那麽跳出長河主宰自身,要麽金丹要麽元嬰。
而且中間也沒有明顯的過度階段,甚至兩個“前期中期後期”都不分,就隻有這兩個硬指标,過了就是過了,沒過就是沒過。
前者是沒有什麽厲害傳承的普通仙人都能抵達的。而後者,在天眷遺族之中都是高手。
盡管因爲擁有無盡壽命,理論上每一個仙人都有成爲合道極限的潛力,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一個仙人修到那種程度所需要的時間,都大于宇宙曆史理論上可能擁有的長度了。
“跳出長河主宰自身”與“過去未來歸于一身”看上去雖然是一條技能樹上的,但并不一定可以相提并論——或者說,它們唯一可以相提并論的地方,可能就是“跳出長河主宰自身”是“過去未來歸于一身”的前置吧。
王崎懷疑,“過去未來歸于一身”可能涉及到某種在時空上進行編碼的手段。
實際上,跳出長河主宰自身甚至都不一定跟戰鬥力綁定的。沒有這一境界的強大生靈,還真就不一定打不過跨出這一步了的生物。
甚至過去未來歸于一身也一樣。
天眷遺族都在研究,爲什麽在古老的修行體系之中,這兩重領悟被人單獨提出來讨論并作爲标志。
當然,就算這不值得慶祝,也不該是這種氣氛。
——這種沒臉見人啊感覺……
而在他對面,幾位逍遙修士也是臉色各異。
怎麽說呢……
他們是真的沒有想到有人會因爲這種級别的問題而死。
天物流轉之道,終歸是在考察物在這世界之中的流動、變化、轉移與作用的。
換句話說,終歸是要靠實證說話的。
沒有誰指望能夠靠着紙和筆就點出對方的破綻,破掉對手道心。
而且,就算實證發現了自己的理論無法解釋的現象,也不一定非得去死。
缥缈之道無法兼容引力。而引力的存在,真的非常明顯,無法否定。
難道還能說缥缈之道否定了引力的存在嗎?
那這樣的話,整個缥缈宮的功體在幾百年前就廢掉了。
太一天尊這邊同理。
相形之道無法解釋微觀世界,但微觀世界确實是可以被解釋的——而物性之道所作出的多種成績,都與缥缈之道有關。
這些年來,焚金谷多次進步,也不見太一天尊出事。
他們是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會這麽玩,差點就吧自己玩死了。
而他道心崩潰的原因,則是……
——一些自己過去的推論很有可能不存在?
如果這都要道心崩潰一次,那在場的五位逍遙,都得死上幾百次才對。
最終,不準道人開口道:“王崎啊,你要知道,天物流轉之道,與算理,終歸是不一樣的。算理是可以憑借自己的判斷,是否接受公理,但是天物流轉之道……沒這種搞法……”
王崎努力的縮小自己,削減自己的存在感。
數學的邏輯,是從“公理”開始的。
所謂“公理”,也就是“公認的不言自明之物”,是“不可證明也不可證僞”的東西。但是在物理學領域這麽搞,就等若是要先預設“獨立于宇宙且先驗正确”的殊勝事務,并且還要承認“絕對不可知”的存在。
廣義相對論比狹義相對論強,有一點就是因爲,廣義相對論教導我們,沒有一個特别殊勝的時空作爲先驗的舞台,時空的形式完全是引力場決定的結果,而狹義相對論無法取消這種有着“形而上學又先驗性正确”的東西。
順帶一提,圈論的數學模型雖然比弦論難看很多倍,但是圈論好就好在形而上且先驗性正确”的東西很少
數學是沒辦法。就算離宗修士覺得,數學研究的對象是客觀存在,但他也無法觸及這個實體的物質存在,隻能靠思維去推測。而人類的邏輯性思維,就決定了他們必須要有一個“”,也就是公理。
可面向物質世界的物理學不講究這個。
正是因爲如此,很多人都覺得,弦論的數學成分很大
波動天君也開口道:“而且你這個模型……你确定你現在真的沒問題嗎?不需要去陽神閣看看?”
王崎的心路曆程,說起來也确實挺匪夷所思的。明明想着要搞大一統,但是卻發現自己搞的方向完全不對,最終的成果,完全否定了之前大一統所作出的努力,隻是個……階段性的東西。
但薛定惡真的覺得,信這個弦論,是腦子有問題。
尤其是靈相論【靈力維度論】。
太一天尊搖搖頭:“想清楚了也就沒事了,把它當做是一個……偏向純算學的東西?也挺好的?”
王崎弱弱的表示:“其實我覺得……它多少也是有點物理意義的。”
不準道人歎息一聲,慶幸自己師兄不在。他搖搖頭:“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勸呢……”
“不,我覺得弦論應該是有意義的。”王崎終于擡起頭來。
弦論是他發現的第一個與無靈氣宇宙類似概念差異大到了無法自洽的程度的模型。
盡管弦論在這個宇宙肯定不是最終的萬有理論——在無靈氣宇宙也很有可能不是,但是,它終歸是揭示了什麽。
王崎覺得,自己終于觸及了兩個世界更深層次的不一緻。
波動天君看了看馮落衣。
有那麽一瞬間,他都想要建議馮落衣直接剝奪王崎獸機關操控權,然後打暈了封印到陽神閣裏去了。
隻有量子尊師薄耳擠出微笑,安慰道:“這也算是對新的未知世界的邁出的第一步吧?年輕人,多做寫嘗試,也是好的……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因爲後半句話他覺得不大好聽。
——雖然這個嘗試嘩衆取寵的成分可能大了點。
但就算嘩衆取寵,也确實沒有什麽能在邏輯上駁倒它的必要。
對于同一個事務,存在幾種不同的描述方式是常有的事情。
通常情況之下,最見解的模型會最優先被研究。
但一些更小衆的模型,也不是完全沒有存在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