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生這一年,神京的西瓜減産了。這使得神京人過不好這個夏天。
但是,對于神京人來說,這個夏天,讓他們印象最深刻的,卻并不是“吃不到西瓜”,而是“星艦好多”。
幾乎每隔幾天,就有星艦香螺在神州。
而西瓜減産,也正是因爲某一次降落的時候,星艦停泊之處滿了,其他逍遙修士的星艦,就不得不挪一段距離。結果星艦掀起的大風,毀了好大一片瓜田。
或許也正是因爲這個事件吧,仙盟征天司緊急發布命令,要求所有回歸的逍遙修士,将星艦法器停放在月球,讓手下同門集中乘坐星梭返回神州。
所以,星艦往來的情況,終究是漸漸少了下來。
但這也足夠被凡人銘記了。
這樣的情形,在之後的一百多年裏都沒有出現過了。
這些都是萬法門修士。
所有有條件趕回來的萬法門修士,全部都趕回來了。
哪怕是不周之算問世、不周之劫爆發的那一年,都沒有這樣的景象。
前所未有的盛會。
或許隻有中古數家的連宗離宗之争,或者元力上人關于微積分的闡釋,才有這樣可怕的影響力吧?
而在這個時候,所有的萬法門低階弟子,都從萬法門之中撤了出來。
隻有有心參與這一場争論的修士,才會進入其中。
甚至,就連整個山門,都已經被一個似朦胧迷霧一般的陣法隔離開來了。
那藍金色的迷霧,籠罩着整片的山嶺。
這是萬法門不惜代價所布置的法陣,由彌主持,數位外宗的逍遙修士鎮壓,能夠壓制住逍遙修士對拼的餘波保證這一塊區域的安全。
當然,算主、算君、蒼生國手這樣一類頂尖逍遙發飙,這陣法勢必是擋不住的。
但是,這個境界的強者,卻是可以到神州之外去打的。
無數遁光從神京方向激射而至,進入那藍金迷霧之中。
除非内部修士達成共識,否則這個陣法,就會保證“許進不許出”的狀态。
這卻是仙盟的斷絕了。
或許,萬法門無法在這一場浩劫之下保全吧。
但是,這一場風波,必須得平息了。
如果對立的情緒,從學術層面溢出,流入門派的層面,那仙盟就應該在它進入“社會”的層面之間,将它遏制住。
要知道,這個可以長生的世界,有些“仇恨”,就會形成一個千年難以磨滅的不穩定因素。
隻能這樣了。
萬法門弟子江林看着這一幕,不由得悲從中來。
當初因爲離宗連宗的分歧,而一時意氣,去找剛剛練氣期的王崎的麻煩。
那個時候,他因爲比王崎早入門一年,所以才有了面對那位傳說人物的信心。
而幾年前,聽聞了結丹期王崎的講道之後,他才重新審視起自己的道路,并質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學習算學。
到了現在,回過頭來審視當年的自己,他才知道自己的愚蠢。
不過是個平庸之人,離宗連宗,哪一邊才需要他這樣的小角色張目?
不過是少年人的胡鬧罷了。
離宗連宗真正刺刀見紅的瞬間,根本不是他這種結丹期修士可以摻和的。
“不,現在甚至都不能成爲‘離宗連宗’了吧?”他突然自嘲一笑。
連宗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團結在算君‘直覺與構造’二題下的連宗了。少黎派、雪國派,新連宗構造派,彼此之間已是有如仇寇。
離宗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格局。歌庭派,馮落衣圖靈的算器派,還有基派,都有分歧。
基本上每一派都有其他派别不能接受的點。
對于少黎和雪國來說,海霆真人所分裂出的少數派,甚至比離宗還要可恨。
萬法門,早就陷入了極緻的混沌。
就在這時,數道遁光疾馳而來,然後在山門前稍微停了一下。
江林眼睛一縮,就看見了爲首的趙清潭。
“趙清潭……那就是基派的人嗎?”他看着趙清潭身後跟着的一衆大宗師,卻是在猜測,誰是魏滄,誰是戴太沖。
趙清潭倒是在神州出過一把小名,而且還有蜃影記錄,江林倒是認得。
基派大多數人,都是在他鄉時期才出名的。
然後,萬法門内,出來一人,迎向基派衆人。
正是蘇君宇。
“果然,這一場争鳴之會,基派也會入場啊……”
江林歎息。
他倒是知道基派在研究不可達基數,也算是涉及這一場論戰。另外,陳由嘉的型論,蘇君宇的力迫法,都是這一論戰的産物。
隻是……
他基本都看不懂。
“當年我還能赢王崎一兩手呢……”他自嘲的笑了笑,想要在人群之中,尋找王崎的蹤迹。
“不,沒看到王崎。先進去了嗎?”
轉身離去。彙入了遠離門派的萬法門弟子組成的長龍之中。
由于空中都是元神期以上的修士,所以,這些低階弟子也不敢飛遁了,就隻是這樣在地上走着。
一步步的,離開自己的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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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潭見了蘇君宇,拱拱手:“蘇師弟。”
蘇君宇伸長了脖子:“咦?沒看到王崎啊?”
“王崎他說,等會來。”陳由嘉開口說道。
“等會?”蘇君宇皺眉:“沒他鎮場子,我們寸步難行啊!”
由于修行時日尚短的關系,基派除開王崎之外,尚無一個逍遙修士。
陳由嘉、蘇君宇、趙清潭、魏滄都做出了足夠證得逍遙的成果,但是他們的年紀太小了,心志無法承受過快的法力提升。
而現在,萬法門内部,已經是逍遙氣息對撞的戰場了。沒有逍遙期修士領路,就如字面意義上,寸步難行。
“馮落衣前輩和圖靈真人,大抵還是願意……幫個忙的。”趙清潭說道。
雖然說由于學術關系,基派反對良基集合,反對可構造類,但是,馮落衣和王崎的私交沒有斷。更何況,陳由嘉的型論,也确實給馮落衣、圖靈帶來了極大的裨益。
所以,馮落衣也願意暫時放下争端,爲基派站站台。
嗯,前提是在他和基派的學術沖突爆發之前。
“我父親,也會稍稍幫忙。”陳由嘉低聲說道:“另外,主持陣法的海神類彌師姐,也會對我們照拂一二。”
蘇君宇不禁有些惱:“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就這麽……就這麽兒戲啊?”
“得了吧,别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啊?”趙清潭拍了拍蘇君宇的肩膀,附耳說道:“這原本就沒有他什麽事情啊?他心思不在這裏啊。基派重心又不是這個。”然後,趙清潭才用正常的姿态說道:“最開始也是爲你們鎮場子不是?”
蘇君宇搖搖頭,笑了:“也是。”
實際上,争論到這裏,客觀的因素已經越來越少了。剩下的,多是“接受某條公理”或者“不接受某條公理”的主觀争論,是美學之争。
但也是大道之争。
可基派已經确定好要幹什麽了。
這一場争鬥,确實可以置身事外。
隻要沒有人因爲道心崩潰而真的發瘋,去大肆屠戮同門,那麽這一場争鳴之會,就是安全的。
大概。
幾人進入山門之後,恐怖的氣息立刻排山倒海般湧來。
就算是煉虛期修士也是呼吸一窒。元神期修士,更是腦子一木,一時之間無法思考。
就在這時,周圍碧光湧現,化解了些許氣息。
趙清潭這才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背後已經滿是冷汗。
“還真是恐怖……”
“一群老不修的吓唬年輕人而已。”一個聲音在趙清潭身後響起。
趙清潭回頭一看,才發現馮落衣正和一個小女孩懸浮在他們身後。
“馮前輩……”趙清潭急忙行禮,然後看向那個一身萬法門弟子打扮的小女孩:“這位就是彌道友?”
彌眯着眼睛,點了點頭。
衆人這才才反應過來,也是行禮。
而馮落衣卻開口問道:“王崎呢?”
趙清潭急忙回答道:“王崎師弟,本來是打算來的。不過他昨天就閉關不出,說要将自己這幾天完成的證明最後檢查一遍,大概需要十來個時辰,不會都耽誤事情的。”
馮落衣一愣:“他最近又頭突破?”
趙清潭老實回答:“我們的途徑裏,多是水到渠成,少有突破。不過,我估摸着,他确實是證明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了。”
“有所得就好。”馮落衣點了點頭,帶着基派衆人往内裏走去。
唰唰唰……
基派衆人一進入萬法門内,就有無數目光集中而來。
“這……這可真是……”陳由嘉一瞬間感覺到極大的壓力。
衆目睽睽不算可怕,但可怕的是,現在看向她的人,幾乎全部都是在算學領域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
這就是萬法門這個門派的底蘊所在。
所有對“純粹算理”有訴求的修士,全部都集中在一起了。
平素裏,這些大宗師,随便一個,都是能呼風喚雨的存在。
陳由嘉的修爲,甚至不如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
而現在,無數宗師的目光都集中過來了。
——這不是在看我們。
陳由嘉對自己說道。
所有的目光,都是爲“王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