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派并不是說擴大就擴大了。學術派别學術派别,起碼得是做學術的,才能被稱得上是一個“派别”的人物。
當然,今法修絕大多數人都是在做學術。
但實際上,今法的制度,就跟地球裏大學那種“發表文章或者去死”的氛圍有些類似。在大學,不管是教學崗位還是科研崗位,都被要求一定要發表文章。這在很大程度上導緻了地球上論文數量的爆炸。
地球上,一年就有幾十萬條定理出爐。但是其中絕大部分,都沒什麽用。
或許每一條沒什麽用的定理後面,就是一個想要保住自己飯碗的大學教師——或者是隻想着畢業拿個文憑的碩士。
而今法修士也是類似。想要獲得更好的資源【這裏的資源不止包括靈氣丹藥,還有更上一層的法門、名師指點以及其他】,就需要通過論文來換取功值。這一條對于仙盟最核心的修士來說形同虛設,而外圍大量修士卻是被這一條所阻攔,不得不話大半輩子時間積攢家底,去換取一個下品元神的道路。
這種不平等,實際上也是存在的。
并不是所有發表論文的修士,都可以算是“做學術”。
幸而這是一個有法術的世界。幾乎所有修士都兼有“工程師”的職業。就算他們自己研究能力不足,也可以積累案例,爲各種法門的改進,增添一種動力。
這還是底層。
實際上,今法的“中層”,也未必就到了可以言“學派”的時候。
在神州,學派多半是因爲對某個較爲關鍵的問題有相同的見解而走到一起的學術群體。這裏的關鍵詞是“關鍵性問題”。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觸及一個領域最關鍵的問題的。這裏還不是說“研究”,而是“思考”。
高屋建瓴說得好聽,但實際上,山頂上能看清的東西不多。很多時候,站上了山頂,就看不清山腳了。而“山腳的路”,才是大多數人能走的路。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獲得山頂的視野,不僅對走山腳的路沒有幫助,反而會迷失山腳的路。
這也是算主如日中天、元算之算幾乎成爲一個“信仰”的時候,依舊有過半萬法門并不在乎這一點的原因。
算主那是山頂的東西,對山腳下的人的工作沒有幫助。
尤其是有些人準備登的,是另一座山。
一般來說,一個學派,也就是核心的數個、數十個逍遙修士,再加上大量有可能成爲逍遙修士的大宗師三境修士。
餘下的,就隻能算學派外圍成員、某學派成員的門下,甚至隻是“擁趸”。
當初布爾巴基學派甚至都會給小學生上課,蓋爾範德也會教育中學生。但是,沒人會覺得,當初的法國小學生或蘇聯中學生,是布爾巴基學派或莫斯科學派成員。
當初馮落衣曾經在歌庭齋挂過名,而王崎又由于和馮落衣的關系,所以被認爲是歌庭派的外圍成員。
每一個學派都會有很多外圍成員。這些外圍成員,算是一個學派未來的有生力量。
王崎道:“我卻不隻是想要一些外圍成員……多發展一下。”
“不嫌步子太大嗎?”趙清潭問道:“基派,也隻能算是剛起步。”
“不,要這麽看——咱們已經是一個超出單純人族概念,有三個以上異族的多位成員的超級學派。”王崎說着,扭過頭,對椒道:“你說是吧,椒。”
椒撇撇嘴:“您這是偷換概念啊,王先生。始新妖族有浭一個,更新妖族多一點,還有毓族幾個——但是按照您們人族的标準,咱們連外圍成員都算不上呢。您說得我們好像已經成爲大算家了一樣。”
“反正你們幾個長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有那麽長的生命,幹什麽不成?”
椒一愣,卻是有些挫敗感:“要那麽長時間……”
“别聽他胡說。”趙清潭拍了拍椒的肩膀:“若是有興趣,成爲算家也不難,東西也是可以慢慢學的——隻不過做成他那樣,真的是非天分不可。不要想着跟他比就行了。”
“哦……”
趙清潭又道:“但是,他鄉上的萬法門弟子,基本上都是基派的認同者了。你是希望我在他鄉發掘?不止吧?”
“嗯,沒錯。我現在畢竟也算是長生者了,得按照仙盟的排班表來。”王崎表情怪無奈的:“我倒是想要會神州搞宣傳工作,但是,回去的申請不好發。”
趙清潭問道:“但爲什麽是我?感覺從南溟開始,你不能做的事情,好像都推到了我的頭上啊……”
椒噗嗤一下笑出聲。
王崎咧嘴:“噫,别這麽說啊。實際上,這件事,還真是非你不可啊,趙師兄。”
“還真有非我不可的理由?”趙清潭笑了:“說說?”
“你人帥啊。”
趙清潭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下文,疑惑道:“就這一個理由?”
“差不多。”
“這個用化形法随便一捏就是一張臉了吧?你就爲了這個?”趙清潭氣樂了。
“不,這是綜合考慮之後的結果,但是你的臉,确實是‘最關鍵的因素’。”王崎嚴肅的分析:“你看啊,你現在的理論水平,是基派的前列,不怕講錯。另外,你還教過一大群沒什麽基礎的學生……”
椒不樂意了:“怎麽又損到我們頭上了……”
“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别插嘴。”王崎對椒揮揮手,繼續分析道:“綜合這兩點來看,在仙院幹過的魏師兄也可以。但是您看看魏師兄那個氣質,是吧,又木,又有苦大仇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的一樣,對吧!”
“老魏也沒磕碜到那樣啊……”趙清潭嘴上這麽說,但還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就這麽說,還真的非我不可?”
“雖然我不能回神州,但是一點特權還是有的。下次運轉物資的星艦法器過來的時候,我就可以給你加個塞。”
“送米面糧油的?”
“嗯,就是那個送豬肉的。”王崎點了點頭:“到地方就去找蘇君宇。蘇師兄人脈廣,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能夠給你一些臂助。”
見兩人差不多聊完了這個話題,椒終于找到了機會提問:“王先生,前日聽了你講的話,我就有一些疑惑,想要請教一下。”
“嗯,行啊。”王崎看看前方。估算腳程,到毓族聚居區還有一段路,就點點頭:“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實際上,我今日就有一些疑惑。怎麽說呢……”椒有些苦惱,皺起綠色的小眉毛:“你們人族内部這些……‘學派’的問題,尤其是離宗和連宗。在更實際的層面上,離宗和連宗的‘用’與‘術’,分别不大吧?”
王崎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
“我一直都沒看懂,你們離宗和連宗,在争奪什麽。”椒老實說道:“還有今天也是。你和趙先生說的事情——既然在你眼中,算學的‘實體’是客觀存在的,那麽,誰去探究,都是差不多的結果吧?離宗連宗不過是從不同的方向去看,又何必要如此争鬥呢?”
“嗯,這倒是個很好的現象。你思考離宗和連宗的差異,就說明,你差不多對算學有了整體的思考。”王崎沉吟片刻:“這麽說吧,你現在看到的算學,其實就一直是離宗和連宗一路鬥下來的結果。”
“最早的算家,認定‘數’就是天道所化,數自有靈,所有的量,都可以表述成兩個整數的比。所以,最初的算家,自稱‘數家’。但是,後來有數家後輩指出,存在幾何量,不能作爲兩個整數的比——我之前有講過……”
“是我之前講過。”趙清潭開口道:“你教案上是寫了,但還沒講就失蹤了。”
“啧,怎如此斤斤計較!”王崎不理他,接着說道:“這種分裂,就是數家離宗和連宗的分裂。畫天法重新定義了算學,整數不再是算學的、原始對象,而是‘線段的測度’。這是連宗的勝利。”
“但是,當‘變量’的概念被引入算學、實數的概念重新被離宗所吸收的時候,‘線段’就被歸結成天元式。直線就是一次天元式。這就是‘天位’的概念。幾何被納入‘分析’的概念。這就是。離宗的勝利了。”
“離宗和連宗。在萬法門的曆史上,這兩股力量的角力,無處不在。每一次,他們都覺得自己比對方更正确,但每一次,他們都會發現,另一方發現了自己過去無法理解的東西,然後,又試圖将對方的發現吸收,從而補全自身,将兩宗合爲一宗。每一次離宗或連宗的勝利都是這樣。他們必須吃下另一邊的成果,因爲那些成果是客觀存在的。不能不包容。”
“是啊,這到底有什麽意義?”椒就是不解這一點:“既然大家都得了算學了一部分真意,那麽大家坐下來,好好讨論不就好了嗎?爲什麽要争來争去呢?”
“因爲,一個時代的力量是有限的啊。”王崎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