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崎精神不是很正常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悲歎人生的日子——大約是在這輩子還沒找到目标，并且受限于幼年期激素分泌與大腦結構的時候。
但是随着他振作起來，開始發奮向上，過上積極而健全的人生後，這種病就不藥而愈了。
但是，很顯然的是，這種病如果諱疾忌醫拒絕承認的話，那就有可能惡化。
還會傳染。
最嚴重的情況下，會被制成生化武器。
面對這個滿口“究極美”“無限美”的冰屍，王崎真的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表情好。
這個時候，可不是微笑就好啊。
“看起來語言對你而言沒有意義了。”王崎如此說道：“那麽，無需多言了。”
“不，并不是這樣。”冰屍搖了搖頭。冰結界的修士如此說道：“您還沒有察覺嗎？道友，作爲人族之中最聰慧的個體之一，我覺得您也應該明白我們冰結界的思考模式了。并且，你也應該知曉，我站在這裏，便是‘友好’的證明了。”
“哦？”王崎的語氣之中，依舊有濃重的譏諷：“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大概是想說……按道理，那些谷闫妖物轉化的冰結界，會無條件的攻擊我。而他麽之所以沒有攻擊，是因爲你？”
“不僅僅是因爲我，也是因爲真炎。”女子微笑了，憑借屍體上殘存的信息，它對人族表情語言的掌握已經非常熟練了：“不過，人族的記憶對我而言并非毫無影響，現在的我，依舊記得神州後土之上的樣子，記得人族的朋友、夥伴、恩師，記得家鄉的一碗面條，記得袅袅炊煙升起的樣子。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我深信，人族是一個善良的族裔，現在的人族是值得成爲冰結晶與真炎的朋友的文明。”
“隻是在谷闫妖物眼中，人族卻是莫名其妙的天外邪魔，是異類。按照一般的規則，冰結晶的生靈會保留自己被轉化之前的記憶。因此，在他們那一群冰結界眼中，人族是屠戮強者的怪物，是不可交流、不可名狀的銀緞帶邪魔。”
然後，冰結界的修士指了指自己：“如果不是我的記憶，那麽他們确實應該遵循生前的記憶與行事方針，群起而上，将你凍結。”
“呵呵。”王崎搖了搖頭：“說不定還有另外的解釋呢？”
“願聞其詳。”冰結界的修士笑道：“雖然我已經被永恒美所感化，但是卻依舊保有過去的求知之心。”
“很簡單啊。”王崎說着，操控巨大的人形機關獸，指了指冰屍：“真炎神從你……不，是從征夷使白木薇的記憶之中知曉了人族的現在的力量。它至少知道人族長生者衆多，并且戰鬥力不弱，總體力量更是不可小觑。因此，他害怕了，所以打算妥協。”
說着，巨人的手指向後指了指：“就我來看，這位剛剛破風而出的火之民，恐怕隻剩境界還未跌落，想要完全恢複還很困難。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除了吸熱與普通罡氣之外，應該沒有更多更強的手段了。對于現在的它來說，阻止我本體離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冰屍勃然色變：“道友，還請慎言。我等拳拳之心，日月可鑒。”
王崎呵呵笑了幾聲。在這個宇宙說“日月可鑒”還真是一個滑稽的文化現象。“日月”對于凡人來說不啻于永恒存在，但是吧……說起月亮，他王崎打爆了幾個來着？就算是太陽吧，自己身後那個大火球就是超新星爆發的幸存者來着啊。
不過，抛開“日月可鑒”這種話吧，說這個冰結界談判的誠意很足，王崎是信的。
但是，冰結界們的誠意足，并不代表真炎神也是這麽想的。
獸群種的“自我”，和血肉種的“自我”并不一樣。或許在這個以修士白木薇的屍體爲材料的冰結界個體身上，确實存在這種“誠意”，但是真炎神卻可以不這麽想。
與此同時，王崎也感歎了一下，看起來人族的保密主義，多少是有點作用的。
絕大多數仙盟子弟都不知道自己家的最強者到底有多強。哪怕是他這樣的核心成員，都隻知道一個大概。至于逍遙修士的内部排名、戰鬥力參數，他一概不知。
洗腦、讀取記憶、扭曲意志等類似手段，确實是非常罕見。但是，這個宇宙太大了，然後，仙路又将宇宙的精華濃縮了一道。
如果不保證情報的相對封閉，那說不定随意一個對人族懷有敵意的仙人，都能夠通過這種手段摸清人族的底細。
當然，如果人族願意以龍族附屬的身份自居，打着龍族附庸的旗号，說不定可以避免一些麻煩。但這樣做也有這樣做的壞處。
面對王崎的譏諷，冰屍雖然表現出憤怒，但是卻沒有動武的想法。她說道：“或許是過去的一點誤會，使得道友你始終放不下吧。”
“不，我怎麽想都不覺得，地表上的那一群征夷使的死是意外。”王崎歎息：“還有谷闫妖族——雖然此方天地的妖怪有些低能，但也沒有蠢到會自滅的地步。從地裂還要寒氣噴湧的記錄，以及那些人族征夷使的死法來看，這可是有計劃的屠殺。”
誤會？不存在的。
雖然這麽想确實有點古怪。如果那個真炎神真的一開始就知道人族有多強，那就不應該直接屠掉人族的征夷司分部。
不過這也不是不能解釋。很明顯，将冰屍轉化爲冰結界的個體并不算困難，但是保留完全記憶，甚至讓其戰鬥力更上一層樓就很難了。羅涅隻是元神期修士，若是讓他生前最尖端元神外加最正統元嬰、又有天劍與獸機關的王崎，那便根本生不出“戰鬥”的想法吧。
但實際上，轉化爲冰結界的羅涅，差一點就和王崎分身五五開了。
冰結界的完美轉化，必定是有個過程。或許真炎神也是在将白木薇煉成完美的冰結界之後，才知曉人族的強大的。
不過，這些都是細節了。
“不，這确實是誤會。”白木薇卻依舊在堅持自己的觀點：“道友，因爲我之前是人族征夷使，所以我很清楚，人族對谷闫妖族，其實也談不上太大的惡意。人族和谷闫妖族之間的争端，也全是因爲缺乏交流的‘誤會’。”
“嗯，我确實聽說過，仙盟極端排外的時期。”駕駛艙内，王崎掏掏耳朵：“不過思潮早變了不是？”
“或許您還沒有意識到，我說這一段話的意思。”冰結界的修士笑了笑，然後張開雙手，用冰晶投影出一個幻影。
王崎略略來的興趣——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不是幻術而是靠“熒幕”進行“光學成像”的手段。
冰結界的修士展現出的幻影，是一個類似于巨大山羊的怪物。隻不過這怪物前腿明顯比後腿要長。另外，他身子兩側的長矛已經蓋過了大腿。而最顯眼的，自然是這怪獸後頸上的巨大肉瘤，以及肉瘤上生出的八根粗長出手。
冰屍道：“智蒐，谷闫妖物，是罕見的大乘期妖物。”
“嗯，我猜得出來，大概是死了，我們的人下的手，而且理由是修爲很高，有可能登仙。”都說道這一步了，王崎怎麽可能猜不到對面要說什麽。
但是吧……他王崎真的比較鐵石心腸來着。
“你可能還不大清楚，智蒐先生做過什麽。”冰屍微笑道：“真炎通過仙人魂魄，直接将真意傳承打入當地妖化生靈的腦子裏。隻不過，真炎是希望培養出能夠解開自己身上自我封印的修士——這并不需要多強，因此，他所給予的功法，隻有對長生境界的淺顯描述，以給予修行者動力。大乘期境界的功法也很殘缺。而那些功法，又自有關竅，越是修得神髓，就越是容易受到真炎神的感召，前往冰之城，并解開這個自我封印。”
“而智蒐先生，則是此方天地罕有的智者。他意識到這裏面的不對，于是另辟蹊徑，用旁門外道之法提升自我，降低了真炎神對自己的影響，然後就一直呆在冰之城旁邊，禁止谷闫妖物進入那裏。而他，也數百年如一日的同真炎神的低語搏鬥，以此洗練道心。他幾乎要成功了，幾乎就要借着仙人的夢境，走出自己的路了。”
說道這裏，冰屍頓了一下，道：“直到四十年前，人族天辰法器定位到了他的蹤迹。然後，征夷司分部長于天宮法器之上，借助陣法之力以天劍遙遙一擊，将之擊殺。”
“然後，冰之城再無守衛。直到數日之前，我同羅涅意外的發現谷闫妖族接近這裏，好奇之下前來探查。也就是在這一次探險之中，我們意外的解封了真炎。”
“哦？”王崎哼了一聲。
“一啄一飲，皆有定數。如果不是人族同谷闫的誤會，或許真炎根本就不會以這種形式、在這個時間破封而出。在這個宇宙，因爲誤會而起的罪孽實在是數不勝數。”冰屍說道：“其實我們都一樣——我們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王崎不置可否，隻是點點頭：“我覺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