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自己房間收拾行李的時候,江林才反應過來。他驚覺:“哎呀,小馬她是……這麽個意思嗎……”
沒由來的,他覺得心情輕快了許多。
“不完備”引發的大範圍沖擊主要是對離宗修士、高階修士。像他這種對算學認識還不夠深的連宗修士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但是,自尊心的打擊還是很深刻的。
幸好,在那個時候,他剛剛來雷陽仙院,所以“我和王崎比劃過”的狂言還沒有流傳開。也隻有剛剛那個女孩子聽他這麽說過而已。他心裏一直是有些感激她的。如果不是她守口如瓶的話,他江林這幾年的心境必然會走向另一個方向。
想起所謂的“萬法也想有道侶”的言論,他心中就不禁有幾分萌動。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在算學之道上算是完蛋啦,沒前途啦。但是……但是……人生還是可以圓滿的嘛!
他是這麽想的。
要不……要不遲點走?反正靈舟的票是可以改簽的……
萬法弟子不禁在心中勾勒起另一個未來。
大約過了一夜,他才轉換好心情,離開房間。他和那個女孩子都是雷陽仙院的助教,所以在早課的時候,他們兩個是有機會見面的。江林覺得,自己似乎……也許……可以在這個時候表露一絲心迹?
但是……說什麽好呢……
他到了教室,才發現自己似乎不應該擔心“說什麽”的問題,或者說,他在有心“說什麽”的問題之前,應該先思考一下“人在哪兒”的問題。
“爲什麽……人都不見了……”
他看着空無一人的早課學堂,有些懵逼:“那些小兔崽子,不會全部都逃課了吧……”
——不不,就算那些新入弟子集體罷課,那些助教也不可能陪着他們一起瘋啊。
正在這時,一個身影搖搖晃晃的落在地上。這是對基礎身法還不熟悉的标志。他認出了那個弟子,喝道:“喂!北正,站住!”
那個新入弟子和他好像很熟的樣子。他這兩年由于王崎的關系,一直夾着尾巴做人,不複最初倨傲。在新入弟子當中。他聲望也還頗爲不錯。
那個弟子很急的樣子:“不行啊,很急啊……”他抓起自己課桌上的紙筆,轉身就跑。江林法力化作一隻元氣大手,一把握住這個逃跑的新入弟子。那個新入弟子剛剛練氣,哪裏是江林的對手。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被禁锢住,立刻就叫道:“江師兄,快放開我,我……”
“急着拉屎?”江林問道:“怎麽了?什麽事啊,一個兩個都跑不見了。”
“您不知道……哦,您是要回家結丹去,所以沒人告訴您吧?”那個新入弟子立刻叫道:“今天可是有個萬法門的大師過來給我們講一講算學的奧妙啊!全仙院的人都去了。第一二節臨時調成算學課,就當是上課了……我忘帶筆記了,你快放我過去啊……”
江林幹脆帶着這個新入弟子起飛。在高處,他果然看到了校場上黑壓壓的人群。他準備降落,先去尋那個女孩兒。
這個時候,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進入了他的腦袋:“接下來我要講的這一道公式,其意義無須贅述。若是說關于‘光明’的大道有具體的形态,那麽我覺得它就應該被這樣寫出來……”
那個少年驚呼一聲:“啊!開始了!最重要的部分!天歌!”
他語氣之中有幾分懊惱。他可是想要進歸一盟的。而誰都知道,想成爲歸一盟的内門弟子,最好修煉天歌行。
聽這位大師講天歌天元組,一定對自己的修行有好處!
而江林感覺如墜冰窟。
——王崎!
那個在衆人面前侃侃而談的家夥,赫然就是王崎!
沖擊性的事實讓他有些喉嚨發幹。
——爲什麽?爲什麽這個家夥會出現在這裏,還在這裏講天歌天元組?
一想到自己還在做助教,而那個曾經隻是略強于自己的家夥已經可以當衆講學之後,江林的心髒就驟然一縮。
他往周圍看了看。不隻是學生,這一次,就連仙院的一些講師也到了。這些弱則元神期,強則煉虛期的家夥,甚至也窩在這個小小的校場上,聽這個家夥講這個最基礎的定理!
他腦子都木了,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更加詭異的是,不隻是學生,就連老師和助教,也是一臉歡喜的樣子。
他茫然的尋找那個自己在找的女孩。焚金谷的紅衣很顯眼,他很快就找到了。
就連那個女孩臉上也是豔慕的表情。
仿佛王崎講的東西,不是入門課本就有的天歌天元組,而是什麽新的天地。
“爲什麽……爲什麽……”
懷着一種奇異的憤懑,他也盯着王崎,仔細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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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崎清了清嗓子,繼續自己的課程。
“我剛才說,判斷一個公式是否有意義,有幾種不成文的方法——當然,回去之後千萬别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是我教的,也别當真,将之用在自己的求道之路上,不然的話,明天來找我的,就是仙盟刑律司了——你個家夥,居然将如此多的新入弟子引上邪路!”
王崎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正氣凜然,在那些新入弟子看來,這模仿執律使惟妙惟肖。歡騰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湧來。
“首先,這個公式一定得是讓人覺得‘特麽的我怎麽沒想到’的。”王崎豎起一根手指:“然後……”
歡樂的新入弟子們齊聲回答:“‘不蔓不枝’——至少得是簡潔的。”
“第三……”
“有用的!”
“第四……”
“放之四海而皆準!”
“喏,這就是一個完美符合這四個條件的公式。”王崎指了指自己身後幻化出來的八行算符:“它有兩種形式——微分和積分。任何一個看得懂的人,都須得對它保持敬畏,驚呼——此乃天成之詩邪?”
“當初能讓一代人如此感歎,絕對符合第一條。緊接着……”
他這次沒有例行拿出那哄人用的“一加一等于二這個結論就超越了人類認知”的談玄,也沒有大談特談布爾巴基學派關于結構主義的觀點。當然,即将誕生的遞歸論,他也沒有一點兒提前揭露的意思。
無他,這些東西其實都不适合仙院的學生。
在來之前,他倒是真的專心做了一個講演的内容。但是,來到校場上,看到那些捧着筆記本過來的弟子之後,他悄悄的将那玩意删了。
“《數學的建築》之類的講話,隻适合在萬法門内部講啊。”他如此低語。
回憶自己在仙院結識的那些朋友。毛梓淼,武詩琴,吳凡……這些家夥全部都沒有走上萬法門的道路。他們不需要這些最深的東西。
數理邏輯也是。非萬法門的修士,幾乎是用不上的。
雖然内裏的思維,也可以被學習,但是,有多少人是可以領悟這裏面的東西呢?
王崎對此也不抱指望。
所以,他最終決定,不講這些東西。
他要講的,是算學的“美”。
算學的美,在于它的抽象。可這種抽象,偏偏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理解的。
所以,這也是絕大多數人抱怨數學“枯燥乏味”的原因。
所以,他現在要轉過來,略過一些最基本的東西,高屋建瓴的描繪那些普通人一生都不會觸及的偉大領域。
由于沒有準備,所以最終,一切内容都得王崎自己來。
或許是因爲本身就有爲人師的天賦,又或者在無數次對敵人噴爛話的過程當中磨練了自己的嘴皮子。這一次的反響居然還不錯。
大家都聽得如癡如醉。
“算學具有兩重性。首先,它是自有自在的道;其次,它是前輩大能轉述自身對大道認知的一種言語。如果我們僅僅把方程視爲傳遞‘法’的一種工具,那我們将看不到算學解除我們頭腦束縛的方式;如果我們僅僅把方程視爲智慧的結晶,那我們将看不到大道對‘公式’的微妙塑造。”
王崎低聲道:“萬法門前代的康門主曾經說過,算學的精義,就在于其中無限的自由。”
以這句話作爲結尾,王崎結束了自己的講演。
“果然,對于這群外行來說,還是這種内容最合适嘛。”王崎散去了自己身周的法力:“希望有一些人能夠因爲我的一番話而對萬法門産生興趣吧。”
如果有的話,那就賺大了。
那些助教們開始收攏學生,準備回去上課。幾個萬法門的講師則有些忸怩。他們想要和王崎讨論一些問題,但又抹不開面子。畢竟,王崎隻是結丹期,而他們至少也是元神期。
就在大家放不開的時候,一個不懷好意的人湊到王崎身邊。他故意用不小的聲音問道:“敢問王先生,你爲何要向那些孩子講述天歌天元組呢?天歌天元組也就算了,相波天元式也有。還有算君的混沌公式。您不覺得,你講得太過艱深了嗎?”(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