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個封閉的穹頂,而不是真實的天空。
他沒由來的覺得壓抑。
然後,他一抹儲物袋,取出了一個香囊。
這個香囊早就沒有什麽香味了。原本裏面是有甯神的草藥的,但是,他得到這個香囊的時候就隻有練氣期。那個時候,他也用不起什麽太好的東西,可以一百年後依舊馨香如故。
“唉……姐姐……”
範中興捏着香囊,覺得心中什麽柔軟的東西蘇醒了。
他的姐姐,那一天是笑着将這東西交給他的。可這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他不由得回憶起殺長老的故事。
殺長老原本乃是蒼霞地殺手組織“殺手樓”的樓主,威震天下的第一刺客。隻不過,他在一單針對邪道教派的買賣當中,因爲手下人的背叛失手被擒,然後被捉住。
那個邪道教派,喚作“幽府”,以玄子、玄君爲祖師爺,崇拜邪神,外聖。
殺長老就是被幽府的邪魔當做對黃衣之王的祭品,從而變成了那一副域外天魔的樣子。
然後,殺長老就将自己所在的幽府駐地屠戮一空。
而作爲黃衣之王的投影,他活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黃衣之王在此世的道标,成爲邪神開門的鑰匙。當他壽命走到盡頭的時候,真正的黃衣之王就會來到這個世界。
殺長老的長生之路已經斷絕了。所以,他道心淪喪,就在塵世裏遊走。然後,他戀慕上了一個女子。由于重燃了生命的希望,他決定用自己最後的壽命,去爲那個世界做點什麽。
在最後一戰當中,殺長老如此說道:“爲了除掉我,你們不惜使用水祖的力量,使用魔道手段,真以爲這樣不會變成另一個六天故鬼的棋子嗎?”
由于“幽府”已經掌握了制造黃衣之王投影的力量,所以正道盟就必須借助水祖的力量,驅狼吞虎。
但是,水祖同樣是會吃人的、可怕的惡狼。
殺長老是這麽說的:“不要忘了我在過去的一年裏面交給你們的東西。傳播下去。那是有可能制衡水祖與黃王的力量。”
“即使燃盡自己最後的生命,也要守護蒼霞地,這就是殺長老所說的‘上善’與‘愛’嗎?”
他握着手中的香囊,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靈凰島上,根本就看不到這些殺長老告訴他們的、讓人覺得安心的東西。
如果靈凰島上的諸人都能夠如同副本當中的戊組一般,彼此之間毫無算計,精誠合作,他的姐姐又豈會無聲無息的消失?
“可是,感覺今法外道也是那樣啊……”
“爲什麽呢……”
到底是靈凰島有錯,還是蒼霞地、今法外道有錯?
他再一次陷入了迷惘。
他曾經感受到的“愛”,到底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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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在,這不是很成功嘛。”王崎接過報告,隻覺得非常之好。
“這些人,會成爲‘平等’與‘善’還有‘愛’的秉持者吧?”
真闡子感歎:“是啊,聖帝尊苦心經營的思想封鎖,居然會被這種兒戲的方式弄出裂痕。”
“人的意識,便是混沌的系統,永遠呈現非線性的變化。你投入一顆石子,很難預料到會激起怎樣的浪花。”王崎快速翻閱着報告,一邊思考這對自己今後的行動有沒有什麽理論支持方面的意義,一邊回答道:“有些思想隻要出現了萌芽,就不會斷絕。”
“不過,‘平等’?‘善’?‘愛’?你小子居然拿這個來啓蒙那些古法修?”真闡子嗤笑:“你自己信嗎?”
“信啊,怎麽不信?”王崎挑起眉毛:“别忘了,當初辰風論證‘當好人更好’的時候,是誰給的理論依據?”
“‘當好人就是爲了長遠的利益。’‘從長遠的、發展的角度看,樂于助人利大于弊。’這叫善?”
“利這義之合。古時的聖人還知曉做好事要求回報,這怎麽不對了?”
真闡子道:“善這條算你過去了。那麽‘愛’呢?”
王崎嚴肅道:“我有妹子。”
“噗……除此之外呢?你這種家夥,行事無所顧忌,喪心病狂的,又推崇理智,哪裏有所謂的‘愛’了?”
王崎搖搖頭:“老頭,你的理解很有問題啊。我推崇理性的思考,不代表我會抛棄感性。實際上,感性在人格當中,比理性還要重要。抛卻了感性而隻有理性的東西,終究是沒法活太久了。”
失去理性,失去很多。失去感性,失去一切。
對于作爲動物的“人”來說,理智是一種工具,一種用來獲取資源、保證自身能夠繁育下一代、将血脈靈犀傳承下去的工具。從這“生物”這一層的角度來說,智慧和爪牙、螯足、甲殼、毒液沒有本質區别。而驅使理性的,就是感性,是源自人内在的動物性的本能。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感性就是理性運行的基礎。
如果感性完全缺失,那麽一個人的精神就根本運轉不起來,更别說“智慧”了。就算強行運轉起來,恐怕也會因爲缺乏生存的動力而不知不覺走向自滅。
“簡單來說,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及時行樂,就是爲了讓保持愉快的心情,我的理智能夠更好的運作。”王崎張開雙臂:“所以,我可以毫不臉紅的說,我愛!”
“那麽平等呢?向來自傲的你會與他人平等?”真闡子繼續問道。
“會,怎麽不會。實際上對于平等,我是絕對認同的。”王崎的回答也很認真:“不過老頭,有一點你搞錯了吧。”
“什麽?”
“或許我們所說的平等,和你理解當中的平等不大一樣?”王崎道:“兩個人生來就不一定擁有平等的天賦,将來能夠創造的價值不同,能夠從‘社會’這個系統獲得的反饋不同;修爲不同,對‘物質世界’的影響也不同。因此,并不存在絕對、完全、一模一樣的平等。”
“我所踐行的,隻有一種有限的平等。也就是‘相對的平等’。所有可以算‘人’的生物,在人格上是平等的。誰也不比誰更高貴,誰也不比誰更低賤。在‘身爲人’這個角度,逍遙修士也不比練氣修士更加高等。”
不管在哪一個世界,絕對的公平都是無法實現的。因爲那種抹殺一切運氣、努力、天賦、個性,強行絕對公平的“公平”,才是最大的不公正,最大的不平等。
但是,有限的“平等”卻是任何世界都應該追求的、都做得到的。
哪怕是富甲一方之人,精神上未必就比貧窮者更加高貴。
哪怕是權貴,殺死普通人也要受到懲罰。
這是能夠做到的“平等”。
但是,這種平等也僅限于此,不會進一步擴大了。
在救災之中,被優先救走的,更有可能是那些“價值”更高的人。他們在作爲“人”的這個平等基礎上,還有更高一籌的“價值”。這一層價值賦予了他除了“人”之外的加權值。
這個價值是他努力得來的,他人認可、“人道”認可、社會認可的。沒什麽不公平。
真闡子突然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我說……你小子前不久殺了多少來着……雖然是聖帝尊動的手,但是那也可以算在你頭上吧!”
“啧啧,多新鮮啊。我們和古法修可是處在戰争狀态,用什麽手段都不應背負道義上的指責吧?”王崎很詫異:“你這麽不殺伐果斷,是怎麽修煉到大乘期的?”
真闡子一口氣沒緩過來。他怒道:“老夫又不是殺人成性。一次殺得五萬人身首分離的事,老夫也沒做過。”
“我一向認爲,沒有什麽是不能擺在一杆秤上稱量的。算上每一個人附加的‘價值’之後,殺少救多始終是合理的,無需糾結——尤其是我的行爲根本就沒有違背仙盟律的情況之下。”
王崎指着自己,擲地有聲:“我心我行澄如明鏡,所欲所爲皆屬正義!”
“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大對。”真闡子歎了口氣:“算了,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麽?”
“找到那個作爲仙盟内應的合體期修士。”王崎看了看外面:“我現在得先取得第二份關于合體期的實驗數據,然後再在那一個合體期修士的配合之下,完成下一步的動作。”
——現在這種情況,不大适合王崎一個人行動了。
“總覺得你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你連你們的卧底都不放過?”
聖帝尊對于那些“輪回者”盯得再緊,王崎也可以很輕松的靠近他們。對于擁有虛拟神國的他來說,依賴神國監察靈凰島的聖帝尊和瞎子沒兩樣,很好欺騙。
但是,那些高階修士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合體期修士,分神化念的修持已經圓滿了,身體和魂魄也融合了,對于幻術的感知非常敏銳,基本不會受到王崎幻術介層的蒙蔽。而這種原始的感知能力對于“幹擾”反而格外敏感,所以王崎也很難瞞過他們。
若是想要在這種情況下自由行動,完成許多計劃,就得有一個合體期修士的幫助。
真闡子一愣:“你知道那人的身份嗎?”
“現在去問不就得了?”王崎指了指天上:“一開始不告訴我那個家夥的身份,就是爲了避免我失敗,然後導緻這個卧底暴露。但是現在心魔玄網在手,我能打能逃,又有彌師姐襄助,基本上就是立于不敗之地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