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福今日得了閑,正縮在自家小屋裏,身上裹着一床薄薄的棉被。他本是杜福一個小少爺的伴當,隻管陪小少爺玩的那種。今日下起薄雪,本就不适合玩耍。再加上年末的族比也要近了,小少爺也得好生修行修行,所以他才得了假日。
不過,杜福倒未必希望有這假日的。至少人家少爺身邊炭火不會缺。若是少爺玩得暢快了,說不定人家還會念自己身上衣服單薄,多賞幾件棉衣來着。
天太冷了,他也懂。身上冷。也隻是調運自己那少得可憐的法力禦寒。他也修煉了一點粗淺的口訣,但是天資太差,這輩子是别想飛天遁地的。
法力微微流轉,好似轉成絲絲縷縷的熱力【實際上是提升化學能的指數】,讓他身子暖了些,血液随着這些暖流流轉開去。
突然,一股強大暖流侵入他體内,推動他那淺薄得不值一提的法力迅速流轉幾個周天,使他整個身子都似浸在熱水之中,舒服到骨子裏去了。他睜開眼睛一看,驚喜道:“哥!你怎麽……”
杜貴這才收回自己的手,散去手上的聖光。最近他在房中翻閱那位“前輩”留給自己的經典時,突然之間就悟到了很多,聖光修爲也是大大增長。
不僅如此,他還多出幾分明悟,悟出與人爲善的真谛。現在他無論見誰都是帶着笑的。而且是發自真心。現在接近年關後,他甚至還跟大公子告假來看看自己許久未見的弟弟。
杜福突然有些哽咽。他和杜貴一起長大,但是這個哥哥向來心高氣傲,私底下連主子都不大敬重,近幾年還到外面去打拼。自己當時則覺得,本本分分過一生就挺好。道外面打拼又累又苦,還有危險。杜貴以前就常罵杜福沒出息,這一兩年甚至斷了來往。
杜貴放下手中拎着的油紙包,又将腋下夾着的一個大布包打開。裏面滿滿一包,全是上好的精炭。杜貴尋了火盆,動法術将炭點着了,取笑弟弟:“似你這般,比一般凡人多了一些法力,日子過得還不如富足的凡人。這是爲哪般啊。”
杜福這一法力裏也是主子度給他的,沒有經過撣骨靈身的打熬,也沒有經過破通天的領悟,隻不是能夠運用罷了。
杜福縮了縮脖子,讷讷道:“我自是比不得兄長……”
這一兩年的功夫,他也有了一絲向上之心,但是卻總是敵不過自身的倦怠之意,總覺得真正修士遙不可及。
真正修家。那個個都是天人之姿,修爲什麽的。哪是他可以觊觎的?
“你就是因爲老是說這等喪氣話,所以才淪落到這連炭都點不起耳朵田地。”杜貴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打開兩個油紙包。一股蛋白質和脂肪特有的甜香彌漫在屋子裏。杜福精神一振:“大陳記的鹵肉,還有燒鵝!”
大哥居然還記得自己這個弟弟愛吃什麽……
杜貴一路上刻意用法力護住肉,現在這些肉食還是熱的。他将這些東西塞到弟弟手上,喝到:“快吃!吃好了,哥哥我帶你練功去。”
杜福已經。旋即黯然:“哥,你看我行嗎?”
“一個媽生的,我行,你怎麽不行?”杜貴大咧咧的将手按在弟弟頭頂,聖光法術催發。強烈的熵力再次貫穿杜福全身。
“好好感覺一下吧。這次你哥哥我得了大機緣,莫說成爲修家,就是結金丹都不在話下,說不得還有沖擊更高境界、翻身做主子的可能。”
杜福驚到:“大哥,你這是要……主家知道嗎?”
“這話……”杜貴微微惱了:“我們什麽關系,你還問這種問題——我能害了你?”
杜福怔怔的看着哥哥,好像完全不認識對方了一樣。
哥哥這種人,也會和人分享機緣?
杜貴不知杜福怎麽想,自己卻是很享受自家弟弟敬畏的眼神:“做好人,就是爽……以前還真不知道有這樣一重道理。嘿‘我爲人人,人人爲我’和‘人人爲我,我爲人人’,雖然道理、語義上天差地别,可實際上施行起來,表現得反倒是一般無二。前輩所贈的書,看起來是荒誕不經,可仔細一想,還真是字字珠玑,都是至理名言!”
他自從“悟了”之後,待人接物皆有許多變化,而自己也開始查知其中種種隐形的好處。
杜貴沒有注意到,房梁上的老鼠洞裏,一個小小的尖鼻頭伸了出來。
不遠處,王崎做着記錄:“……植入我與辰風冠以道德、利益思考的第三日,無論是本心還是行爲模式都有了明顯轉變……”
“聖光修持進步明顯……”
“依舊沒有與聖光之神産生聯系……由于他與銀色黎明那一批人沒有任何接觸,不是一個系統的個體,而且他對聖光的理解與銀色黎明七人有明顯不同……推定,異端無法成爲神道系統的一部分。或許,這就是幾萬年來沒有神靈允許信衆與巫祝闡釋教義的原因——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
“開始拉起自己的隊伍,傳揚自己的思想。這是個很好的兆頭。或許等到他拉到八個以上的信衆,就可以讓它接觸聖光之神了。”
王崎記錄的時候,杜斌從遠處跑來了。他似乎是來尋找王崎的。他知道王崎就在附近,但是王崎隐身之法無論是從視覺上還是靈識上都毫無破綻。除非對電磁場的感知力出色,才能發現扭曲了所有光波的王崎。可杜斌偏偏又沒辦法開口呼喚王崎。在他心底裏,王崎是底牌一樣的存在,不能講自己和王崎有來往的情況暴露出去。況且王崎道現在還沒有倒想谪仙隊伍的意思,和他相交甚密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杜斌在附近轉了幾圈。急得要生出火來。就在他準備拂袖而去的時候,王崎才顯出身形,問道:“杜兄,何事?”
杜斌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王兄,你果然還在。”他倒不說自己是來幹什麽的,而是看了一眼後院的房子:“杜貴那個天性薄涼之人。也會來看看自己的弟弟——王兄,這也是你的手筆吧?”
“研究一下先天道德大道罷了。”王崎胡扯倒是張口就來。
先天道德之道便是要教化天下才能修成。杜斌并不懷疑王崎的說法,轉而說道:“王兄,你上次問我的事情,我已經打聽好了。被退婚的,還有被人廢了、長睡不醒的。”
王崎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就大驚:“你們家真有被退婚的?”
前幾天我隻不過是調侃一下……你居然真的找到了被退婚的倒黴蛋?
杜斌帶着王崎朝另一邊走去,低聲轉述内情,一副關心弟弟的好兄長做派。隻不過他若是真個關心親人。也不至于将自己弟弟推給王崎做實證了。
到了一間大屋前的時候,王崎大體是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原來杜斌這個弟弟還是個庶出的,和他同父異母。他幼時有幾分天分,後來卻漸漸倦怠了。那時,與他定下娃娃親的女子就有些不喜。後來外出學習的時候,那個大小姐居然真個迷上了今法,拜入流雲宗去了。在神京,拜入今法宗門本就相當于脫離家族。再加上那位大小姐本就不喜這位未婚夫,這門親事也隻能不了了之。
偏偏杜斌這個倒黴弟弟想不開。已經在裏面悶了好多天了。
到了屋子門口,杜斌才不輕不重的警告王崎一句:“王兄,這回你要小心了,他是我弟弟,可不比那些下人。你再如何做手腳,也得保證他完好。至少想杜貴那般,看不出什麽破綻。”
以杜斌自己的眼力,看診看不出杜貴那家夥受了王崎什麽暗手,所以才敢讓王崎做這種事。在他看來,那個叫做杜淳的小弟弟無論是被王崎洗腦成邪教徒還是好好先生。都與他無關。
王崎猜到了杜斌的想法,嘿嘿一笑,将手按在牆壁上,天歌行勁力勃然而發,混着自己強大的魂魄之力壓入這個房間。他感到裏面有個人的意識似乎被一把壓滅,于是背着手推門而入。
屋子裏,有一個少年盤膝而坐。他倒是天生一副好嘴臉。但不知爲何,那清秀的稚嫩小臉,卻是猙獰得有些可怖。
王崎将法力滲入少年杜淳的身體,微微詫異:“你這是……以古法的法子完成練氣之前的修持,等到有了第一縷法力再去轉修今法?”
杜斌尴尬的咳了咳:“這事……王兄,你不也是這樣的?”
王崎沒有再說什麽。他在這個小少爺的脖子上摸索幾把,然後拽出一串念珠和一個玉佩:“杜兄,對于令弟來說,哪個飾物比較重要?”
杜斌指了指那塊玉墜:“那是老爺子在他出生之時賜下的玉符,對他而言有特殊意義。”
王崎點點頭,然後在儲物袋裏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塊之地相若的玉石。他動用法力,将那塊玉石原石雕琢成那塊玉墜的模樣,又用天歌行和大象相波功微調,保證玉石的每一個細節乃至于紋路都與杜淳原來那塊一般無二。
然後,王崎捏碎了杜淳自己的那塊,将自己做了手腳的墜子挂回去。
“好了,走吧。”王崎若無其事的拍拍杜斌的手:“帶我去看看你們家那些被用來儆猴的雞吧。”
同時,他摩挲了一下戒指:“老頭,教這小子做人的事情,就得麻煩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