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中遊這一點很重要。要知這大江大河上遊,多河谷,多瀑布。中遊展寬,多河漫灘、階地。而下遊河床坡度較小,河堤決鬥就千裏澤國。偏偏古法時代,修家鬥争不斷,兩個金丹期修士鬥法就能在下遊造成大改道。再加上河流下遊近海,而海洋一向是龍族、海妖的領地。是以江河入海口土地再好再肥沃,也不好住人,不可能形成大的聚居地。
是以,荊襄平原雖隻占神州半成不到的面積,卻有着神州三成的人口,三裏一村,五裏一莊,十裏一鎮,正是太平鼎盛之景象。縱使是爲開成路的荒地,也不乏人迹。
王崎縱着身法,在野地的疾馳。他如今已是練氣中期,又得了幾分真傳,長途奔襲之能已與千裏馬無異。一路上,他經過了不少鎮子,但從未去進去過。遇上村莊也是能繞就繞,沒有一絲停下來的一絲。
奇怪的是,此時他眼神空蒙,視線好似沒有焦點,不知道在看哪裏。片刻之後,他便沖入一片稀樹林,奔速不減,眼看就要一頭撞樹上。
就在這時,王崎戒指一震,一道意念傳入他心中:“左!”王崎立刻左跨一步,與一棵碗口粗的樹擦身而過。可這時,他又撞向另一棵樹,真闡子又在他靈識中喊了兩聲:“左,左。”王崎左跨兩步,又避過一棵樹。
少頃,王崎就沖出樹林,眼前又是一道溪流,真闡子連喊兩聲:“跳!跳!”王崎縱起身法平掠六丈,跳過這河流。
就這麽跑了一會,王崎終于停了下來,眨眨眼,恢複常态。他問道:“我們這是到了哪兒?”
被當成導航儀用的戒指老爺爺樂呵呵的說道:“大約還有一日光景就到了——接着跑一段?”
聽着真闡子意猶未盡額語氣,王崎面皮抽搐了一下。
這老頭,拿我當《神廟逃亡》在玩?
王崎剛才所爲,并不是發瘋或好玩,而是在練功。
練氣期修家需得揣摩心法,破其玄明其理,悟出内裏真髓,熟悉法力運轉,爲鑄就法基做準備。王崎這般做,就是在修持爻定算經和幾何書。
幾何書的修持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抽象圖形。在這一階段的修士眼中,天地變得更加明晰,棱角更加分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個境界就不一樣了,在這一階段的修家眼中,天地萬物都被抽象成數道公式和幾個不斷變化的變量,看不到具體的景象,也就是所謂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個階段,萬千公式又在修家眼中自行推演,重新變成景色,正和“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味道。到了這一步,修家已經可以一眼看破周圍環境。
而第二階段,天地萬物于我眼中盡數化爲公式,正是幾何書與爻定算經結合的時機。隻不過運起這第二階段的幾何書,修家就像是瞎了一般看不見具體景物,初期難以習慣。而蘇君宇指點的練習方法就是坐卧行走一刻不停,時刻保持演算。
這法子是好,隻是他堪堪能進入第二階段,初學咋練之下很容易算錯羅算漏,然後一頭撞樹上。是以,他不得不讓真闡子代替他視物——王崎突然覺得,陳景雲那種走路撞樹,不像是個例,反而應該是萬法門的常态才對。
二人又複行走了半日。越往目的地走,人煙就越稀少。鄉村還好,由于土地還在,不少農人沒得走。但城鎮裏已經空了一半。而到了接近目的地時,王崎已經看到兩個無人的莊子了。
這在荊襄平原已經屬于罕有了。而最近沒天災也沒人禍,出了這兩個空無一人的“鬼莊”實屬稀奇。但王崎隻是一歎,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這裏一年之前,死了整整一個村子的人,而且多是一夜暴斃。
在這個有靈氣的世界,鬼魂、怨氣之說可不是封建迷信。一個生靈的生命停止,身體的系統崩潰,由自發熵減轉爲熵增時,體内靈氣自然發生變化。這種靈氣本征式特殊,對熱能、化學能是呈現小于一的狀态,也就是所謂的使人感到發冷,體内呼吸作用受到影響,生理機能減弱。而對于電磁能,它又呈現大于一的狀态。這也是這個世界的“鬼火”“魂火”的原理。帶着負面情緒消散的靈魂更加能夠引起這種變化。
去年那一場“仙禍”,大白村阖村橫死,仙盟隻不過做了最基礎的處理,保證那裏不會變成煞地、死地。但也僅限于此了,畢竟,徹底驅散陰氣死氣是要花大工夫的。
馮落衣爲王崎請了一個多月的假,時間寬裕得很。王崎突然想着臨近八月十五,明年清明自己又不一定有機會回鄉,索性趁這個機會再來看望一下家鄉。雷陽分壇有不少人都知道他是有資格叫馮落衣“老師”的,也與他大行方便之門,把給他的靈舟安排改了,換到一個直達襄口的班次。襄口分壇是小分壇,也是最接近王崎故鄉的仙盟分壇。下了靈舟之後,王崎奔跑兩日左右就到了。
又翻過一座小山,王崎才看到那個他出生的村子。他沒有立刻轉回村子,而是向另一邊奔去。很快,他就來到一個土坑前。大約是殘留的法力壓制了生機吧,這一片土地非但沒有被草木掩蓋,反而比一年之前更加荒蕪了。
王崎還記得這裏。這裏是他第一次經曆生死之戰的地方。李子夜戰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