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密的？機械的？
完全不是。
數學一樣可以是随機的，是随意的，是混沌的，是模糊的。
從精密到模糊，從确定到混沌，這是數學的又一大突破。
而王崎闡述模糊理論的行爲，便是昭示着他對數學的理解已經深入本質，甚至隐隐有再開一門算學，與當世逍遙并列的可能性！
沒錯，隻是展露一個可能性。王崎并沒有完全把這門全新數學拿出來的打算。畢竟，這在這個世界絕對屬于逍遙層次的成果，在控制論、系統論上沒有一定的浸淫是不可能找到靈感的。大量概念、定理的詳細證明更是一個坑，沒有數學大師十年如一日的投入根本完不成。最重要的一點，沒有哥德爾、圖靈在數學邏輯上的貢獻，這模糊理論也隻不過是根基不牢的高塔，經不起考驗。
就将這麽一門王崎不可能有時間研究，其根基更不像是神州理論的東西抛出來，是嫌自己身上谪仙嫌疑不夠深嗎？跟這一比，萬法門乃至其他算學有成的修家能不能接受反倒是小問題了。
王崎現在做的，就是闡述模糊理論的概念和一部分思路，嘴炮掉面前這個薄家弟子，再嘴炮掉所有看着這一場比試的高階修士。
“王師兄。”薄筱雅已經被王崎說出的内容深深吸引，語氣也變得客氣了許多：“小妹還有幾個問題。”
王崎都快有些受寵若驚了。薄家多狂士，換個不那麽好聽的說法，盛産粗魯漢子。他和薄筱雅第一次遇到的時候，對方那叫一個趾高氣昂的，可沒成想，這才幾天，這姑娘就自稱小妹了！
哇哈哈哈和，神州，果然是理科男的天堂！
“有什麽就問。”
薄筱雅虛心求教：“萬法門，算道，算的是天地萬物，目标是算盡天地萬物。敢問這模糊算理，算的是什麽？”
王崎笑着搖搖頭，豎起一根手指：“首先，你這個問題有些不妥，算學一定要講個‘算什麽’嗎？太一天尊之前，有幾人知道曲面幾何是算時空的？波動天君之前，可有人知道相宇可算量子雲？”
“算者，破玄去蔽之器也。算學家不應苦求‘算什麽’，因爲自然有其他人拿起我們所鑄造的器，破除蒙蔽在大道之上的玄虛大霧。我們算家，專心打造好器具就行了。”
在地球，數學被譽爲科學皇後的原因就是它始終走在科學前面。歐拉在18世紀研究出的歐拉β函數，在兩百年後才被發現可以用來描述超弦；羅巴切夫斯基發現的非歐幾何在一百五十年後輩愛因斯坦發現可以用來描述時空的彎曲。
然後，王崎豎起第二根手指：“其二，你剛才也意識到了吧，‘這些，好像都是人爲定義出來的東西’，這是你剛才的原話來着？你也應該意識到了，人心之中，模糊的、無邊界的概念甚多，用傳統的算理難以表述。這一算，算盡人心。”
“既然算盡人心，那麽自造人心，還會遠嗎？”
王崎此話一出，衆人皆竟。廣場上的新入弟子以及小門派的宗師還好。可是陳景雲、鄧稼軒等關注今法道途最前沿的高階修士和蘇君宇、薄笑風、艾輕蘭這類仙盟核心弟子怎會不驚？怎能不驚？
憑空造人心！虛中生意志！這不是……這不是算器研究的一大課題嗎？
這絕對是今法算學的前沿領域！
王崎又豎起第三根手指：“第三點相比你也已經體驗過了吧——在一些容錯率較高的計算當中，模糊計算可以忽略一些變量、算法，節約大量計算能力！”
在逍遙當中偏向實證的鄧稼軒點點頭。對于今法仙道，對于仙盟。對于修士個人，計算力都是很重要的資源。修煉需要計算力，求道需要計算力，做實驗處理結果什麽東西通通需要計算力。若是王崎所說的這門“模糊算法”真的成立，那麽待到它足夠成熟然後可以推而廣之……
這時，王崎豎起了第四根手指：“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求的道是什麽？”
薄筱雅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境界太低來着，不敢強說道。”
“沒事，找一找前人描述，覺得那句更對胃口你就說哪句。”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名之曰‘道’。’——啊！”薄筱雅恍然大悟：“你是說，這個是算‘道’的？”
王崎笑眯眯的回答：“我們遠遠沒有掌握天地的規律。現在修家所能夠理解的，都是人定義出來‘道’。既然由人定義，它就不可能處處明确，處處明晰。”
轟！
王崎平淡的話語在場上所有修家心中投入了一塊巨石。
王崎說得……好像……大概……有那麽一點道理啊！
這門算法一出來，完全可以改寫今法算學的根基，翻開算學的新篇章！
“可是……”陳景雲沉吟了。此刻的他不再是因谪仙身份不喜王崎的大宗師，更不是職責在身的萬法門主，而是一根純粹的算家：“這隻是一個想法，一個靈感……”
鄧稼軒也開口：“這需要證明！”
“要證明！”“證明呢？”蘇君宇、薄笑風同時開口說道。
所有聽懂了的修士都齊刷刷的看向王崎。那些精通算學、嗜好算學的修家更是恨不得從眼中伸出小手，掐着王崎的脖子逼他把後面的内容說出來。
要證明！要過程！要定義！
薄筱雅也神色恍惚的向王崎折腰緻意：“受教了，王師兄可有……可有相近一些的想法？”
王崎剛剛的話，像是指出了一扇通往新天地的大門，可是門鑰匙依舊沒有。
少年微微一笑，拔出劍在地上畫了幾個簡單幾何：“我們就用這些圖來說明好了。姑娘可知道排中律？”
薄筱雅家學淵源，當即回答：“甲是乙或不是乙，沒有第三者可能。經典邏輯的基石之一。”
“那麽，我們先抽調排中律，再看邏輯體系會怎麽樣。”
少女一驚：“這怎麽行……這樣……這樣……不就是違背了邏輯嗎？”
王崎搖搖頭：“曲面幾何否定了幾何神君歐氏的最後一個公設，是以也被成爲‘非歐’。可是，‘非歐幾何’真的否定了歐氏幾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