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寒已經讓人查了厲輕言的來曆。
他知道厲輕言在十二歲時就通過了鄉試,能在這個年紀成爲貢生,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
可惜厲輕言的運氣實在是不好,接連三次會試,都因爲各種原因而落榜。
如今他已經二十一歲,今年是他第四次參加會考。
他肯定對這次會考肯定懷着很大期待。
現在讓他放棄參考,無異于從他身上割肉。
即便知道這些,但洛清寒還是開口詢問了。
他冷靜地道:“你不需要有太大壓力,無論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孤都都不會強迫你,你可以想清楚之後再做決定。”
厲輕言沉默了許久,方才艱澀地開口。
“學生能鬥膽問殿下一個問題嗎?”
洛清寒示意他問。
厲輕言舔了下有點幹燥的嘴唇,緊張而又認真地問道。
“請問太子殿下,您爲何堅持要查清洩題之事?”
洛清寒:“孤是今年會考的主考官之一,現在出了洩題的事情,孤自然要徹查到底。”
厲輕言卻道:“請恕學生鬥膽直言,您隻是主考官之一,就算要爲洩題的事情負責,也不是您一個人的責任。更何況往年會考也不是沒出現過類似的情況,會考牽扯到的利害關系太大了,隻要有利益,就總會有人忍不住想要投機取巧。退一步說,哪怕您在三天内把洩題的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舞弊之事也不會被徹底斷絕,未來的會考還是會出現類似的情況。”
洛清寒淡淡問道:“所以呢?”
厲輕言:“所以,您其實沒必要冒這個險,哪怕這次皇上因爲洩題之事而遷怒于您,頂多也就是訓斥您幾句,再不輕不重地給您個懲罰,您的太子之位不會因此受到太大影響。”
其實他這兩天也想了很多。
他私心自然是希望案子能夠水落石出,這樣他自己的危機就能得到解決。
可他同時也很清楚,太子若想安安穩穩地熬到登基那一天,就不會多管閑事。畢竟是做多錯多,還不如什麽都不做,以求明哲保身。
也許這樣會給人留下一個平庸無能的印象,但又如何呢?
就算太子平庸,也動搖不了他的地位。
所以厲輕言很困惑,他不明白太子的用意,也摸不準太子到底想幹什麽?
洛清寒不疾不徐地說道。
“你說得對,即便孤把洩題的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也無法徹底杜絕舞弊之事。
可孤若是什麽都不做,那些洩題舞弊的人就會更加肆無忌憚,未來他們會做得越來越過分。
最後整個科舉都會淪爲他們手中的玩物。
到那時候,像你這種寒門出身的貧困學子,将再無出頭之日。”
厲輕言的眸子微微顫動。
他自己就是寒門出身,他很清楚家境貧寒的讀書人日子有多苦,很多人就是因爲家裏支撐不起讀書的開銷,不得不中途放棄,但也有很多人仍舊在緊咬牙關死死苦撐。
讓他們咬牙撐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通過科舉出人頭地!
若這條路被徹底堵死,對那些寒門學子而言,無異于斷絕了他們的所有希望。
厲輕言不由自主地收攏手指,握成拳頭,急切地問道。
“這麽說來,殿下是爲了衆多寒門學子的前程,才決定冒險立下軍令狀的?”
洛清寒卻道:“并非完全如此。”
厲輕言疑惑地看着他。
洛清寒:“孤之所以冒險立下軍令狀,其實是想賭一把。”
厲輕言不由自主地問道:“賭什麽?”
洛清寒:“賭一個未來。”
“科舉不隻關系到讀書人的前程,更關系到了大盛朝的根基。”
“現在有人正在逐步侵蝕科舉的規則,他們在一點點試探規則忍耐的底線,孤若聽之任之,将來毀掉的不隻是無數學子的希望,更是整個大盛朝的未來。”
“雖然孤現在的能力還很有限,可孤仍然想拼盡全力賭一把,也許這場賭局孤會輸得一無所有,但隻要還有一點點獲勝的希望,孤都想要試一試。”
厲輕言聽得心潮澎湃。
若他的年紀再大幾歲,亦或者他提早進入了官場,此時他都不會有太大反應。
人經曆得越多,就越難有熱血上頭的感覺,總想着得過且過,恐懼失敗,害怕失去。
可偏偏他現在隻有二十一歲,正是最年輕氣盛的年紀。
他滿腹才學,還沒體會過官場的種種黑暗,身上仍舊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意氣和尖銳。
寒窗苦讀數十載,是爲了前程,也是爲了理想!
太子的話就像是一把火,将他的熱血全都燒了起來。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飛快地說道。
“殿下貴爲太子,卻願意爲了大盛朝的未來而賭上一切,學生不過一介書生,豈有退縮的道理?”
“隻要殿下有用得着學生的地方,哪怕是赴湯蹈火,學生也在所不辭!”
說完,他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洛清寒起身上前,親自将人扶起來,态度變得親和了些。
“孤果然沒有看錯你。”
……
時間寶貴,太子在說服厲輕言後,立刻就出宮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府尹梅廣濤親自出門迎接。
洛清寒沒時間跟他寒暄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把李季死亡的卷宗調出來,還有李季的屍首,也要重新查驗。”
梅廣濤聞言,神色有些古怪。
洛清寒注意到他的異樣,皺眉問道:“出什麽事了?”
梅廣濤:“實不相瞞,就在今天早晨,李季的遺體就已經被他的友人給領走了。”
洛清寒臉色微變:“什麽友人?”
“據說是他的同鄉好友,兩人以前就認識,關系還不錯。他得知李季死了,主動來官府把遺體領走了,說是要親自把李季的遺體送回故土安葬。”
洛清寒讓人叫來厲輕言,詢問李季在盛京還有沒有認識的人?
厲輕言搖頭:“沒有,李季是孤身來盛京考試的,他在盛京既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他在這裏唯一認識的人就隻有學生,也正因爲如此,他才會和學生合租一個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