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一年當中最寒冷季節,持續十數日的晴朗天氣,雖然不可能叫積雪融化掉,但在持續十數日強勁而幹躁的北風吹拂下,大地覆蓋皆變成不容易融化的幹雪,比起之前踩踏上去就變成一地泥水的濕雪來說,多多少少爲行軍、進攻提供便利的條件,負面影響大爲減緩。
而這時候徐明珍除了集結近一萬八千精銳兵馬、從諸縣征調上萬精壯民夫,大量的作戰物資也從霍、壽等地艱難的運輸過來。
當然,除了徐明珍親自在臯城組織工匠緊急打造出一批盾車、偏廂車等戰械外,徐州節度使韓元齊還從泗州将一批床子弩、蠍子炮等緊缺的精良戰械,沿淮河運送過來。
冰層上積有厚雪也是難行,但好歹比積雪的驿道要好走一些。
看到棠邑兵在淮陽山裏動作頻繁,也等不得時機變得更成熟,徐明珍便迫不及待的着兵馬往安豐寨前推進過來。
組織幾次反擊、攔截,看到壽州軍圍逼過來的意圖異常的堅決,田城于元月初七日就幹脆利落的放棄安豐寨,與韓東虎、蘇烈等将率領兩千多精銳,撤往南淝水上遊的烏金嶺河谷(沈家集),與韓謙他們會合。
不要說大量的精銳兵馬早已經分散進入淮陽山中了,就算是之前的七千多精銳将卒都留在安豐寨,一旦被兵力更占優勢的壽州軍團團圍困住,也絕沒有什麽勝算。
内線作戰的優勢,可以叫壽州軍後續還能繼續源源不斷的調集更多的人馬、物資過來,這不是棠邑兵憑借一部分精良戰械就能完全抗衡的。
而事實上叙州所造的戰械,并沒有本質上的提升,叙州所造的床子弩、蠍子炮再犀利,壽州軍不僅能仿制,也可以造出更多、更笨重的盾車、偏廂車進行抵擋、削弱。
壽州軍之前是急于援救安豐寨,輕軍進援,才中了這邊的圈套,損失一部分彌爲珍貴的精銳兵馬。
而安豐寨護牆單薄,寨子内縱深有限,一旦等壽州軍将旋風炮架起來,除了突圍殺出外,這麽多的兵馬留守寨中是絕對沒有活路的。
沈家集位于南淝水河穿過烏金嶺的河谷隘口内側,河谷最外側的地形就頗爲險要,壽州軍從北面進攻過來,一方面優勢兵力施展不開,另一方面他們不虞退路被切斷。
因此,在韓謙最初計劃中,将壽州軍攔截于淮陽山之外的戰略要點,一直都是沈家集所在的烏金嶺河谷,而非安豐寨。
最初選擇安豐寨作爲“分進合擊”的目标,就是要迷惑壽州将吏,以行圍點打援之策,唯有前期先重挫一下壽州軍的鋒芒,才能爲他們後續挺進淮陽山争取更多的時間。
現在可以說是徹底窺破韓謙發動這次突襲作戰的意圖,即便沒有朱裕從遠在魏州傳來的聖旨,徐明珍心裏也很清楚,倘若他還想着吝惜兵馬,不能不惜一切代價的将這部棠邑兵殲滅或驅逐出去,不要說巢州、滁州将不保,壽州、霍、光等州也将直接暴露在棠邑兵的兵鋒之下,再安甯之日。
他們之前已經被大雪拖延了二十多天,不能再拖延下去,至少不能叫戰局拖延四五月份往後,到時候淮陽山裏雨水充沛,溪河水位暴漲,即便不考慮棠邑水軍戰船殺過來,他們也很難從下遊進攻山裏。
南淝水河出烏金嶺的河谷口,連同當中的河道、河灘地在内,約有三裏多開闊,河灘地相對平穩開闊,利于用兵,但這時候從兩翼的陡峭山坡,直到河道之中,都被密茬茬的高大栅牆填滿。
栅牆後每隔三五十步便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哨樓,放置床子弩、弩子炮等戰械,還有二十多架旋風炮直接放在栅牆之後。
旋風炮的炮架子被栅牆擋住,但長長的炮梢杆高高的支伸出來。
沈家集原本是河谷東側的一座中等規模、沿山坡河谷建造的村寨,徐明珍、文瑞臨等人在侍衛的簇擁下,冒着棠邑兵出擊攔截的風險,此時爬上北側的一座矮嶺,越過栅牆看過去,能看到栅牆南面的河谷兩側,密茬茬都是搭建的營帳及新建的屋舍。
這些營房,也被一道道栅牆分劃出不同的區域。
除了當面的河谷,兩翼山嶺地形相對容易攀登的豁口,都能看到棠邑兵修築的防禦工事及将卒身影。
倉促進攻是肯定不行的,根本沒有供他們優勢兵馬展開攻勢的空間,更不要說以重型戰械對抗重型戰械了。
徐明珍先着數百精銳兵馬,披堅執銳殺上沈家集東北側一座叫梅塘山的矮嶺,在梅塘山西側建立前哨陣地,先遏制住棠邑兵大規模從沈家集殺出來的可能。
徐明珍随後将從壽南、霍東諸縣所征用的上萬精壯民夫調上來,砍伐樹木,在梅塘山西側相對開闊的河灘地,修建更大規模的營寨,并冒險嚴寒的天氣,拓寬永豐寨與許家集間的通道,以便将更多的兵馬、戰械調過來,打造旋風炮等重型戰械。
徐明珍這次是打定主意,要不計傷亡的拼消耗,直至将眼前這部棠邑兵被殲滅,或者迫使其支撐不住從淮陽山裏撤走。
除了在梅塘山西面山麓守住陣腳,修建營寨,爲後續從河谷正面大規模進攻沈家集做準備之餘,徐明珍還不斷的派出小股精銳兵馬,從河谷兩翼相對容易攀登的豁口直接發動進攻。
戰事一下子殘酷起來,僅僅是從兩翼不斷發動的試探性穿插、進攻,十天時間棠邑兵傷亡累計逾五百人。
當然,這裏面也有一部分傷亡,乃是棠邑兵試圖正面殺出沈家集,去襲擾、拖延壽州軍在梅塘山腳下建造營地,雙方在河谷裏拉鋸作戰所緻。
雖然壽州軍的傷亡更大,但在淮陽山東北坡,壽州軍能調動的人馬、物資,可以說是在棠邑兵的十倍之上。
徐明珍很顯然願意以兩到三倍的傷亡代價,換下這場壽州絕不能輸掉的會戰。
隻要是人,皆有向生畏死的本能。
北側河谷的拉鋸戰事日益激烈起來,南側山寨發動底層貧民、奴婢開庫放糧、分配田地,熱情勁沒有怎麽消退,大體還能照常進行,但征募入伍的丁壯卻急速減少。
韓謙之前在沈家集附近集結馬步軍有八營五千戰卒,另編三營兩千輔兵,其中逾四千人馬是過去二十天内征募過來,平均每天有兩百多人應募入伍,但從壽州軍逼近烏金嶺起,每日應征的人馬,僅有三五十人不等。
元月二十二日,梅塘山腳的河灘大營建造差不多,壽州軍逾兩萬主力兵馬都從外圍進駐過來,從正面對沈家集防塞的進攻,也終于發動起來。
一輛輛笨重的盾車、沖車、偏廂車在将卒的簇擁下從營寨後推出,在逼近沈家集防塞更近的距離結陣,一隊隊民夫被驅趕過來,在洞屋車的掩護下,冒着棠邑兵從栅牆後抛砸過來的石彈及天寒地凍開挖壕溝,将分開造好的旋風炮部件運上前陣組裝起來,朝對面的栅牆轟砸過去。
洞屋車簡單的說,就是将厚木打造的屋架子放置到車輪上,推到前陣。
将卒可以藏在其中躲避箭矢射擊以及散石彈的抛射,民夫也能直接藏在洞屋車之下,修造工事。
當然,重逾上百斤的石彈,經重型旋風炮從四五百步外轟砸過來,洞屋車也會被一砸即散。
不過,雙方的前期對峙,都是盡可能集中力量轟砸對方的旋風炮,以便在戰場之上獲得更大的優勢。
棠邑兵将旋風炮放置在栅牆後,有栅牆掩護遮擋,無疑要占更大的優勢,但壽州軍不計傷亡的拼消耗,特别是将征用來的精壯民夫完全當成消耗品的推到前陣時,整場戰事對棠邑兵來說,也變得異常殘酷、血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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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金陵城每到元月下旬,天氣便差不多會暖和起來,但昨夜北風呼呼刮了一夜,天亮起來看天穹陰霾,似乎又有要下雪的征兆。
年節前後已經降了好幾場雪,元月下旬的初春時節,河冰竟然沒有消融的迹象,冷得人都恨不得将家裏的衣物都穿在身上,現在眼見天色又像是要下雪的樣子,真是見了鬼。
參加過新婚夫婦都缺席的大婚典禮之後,老爺子韓文煥終究沒有留在曆陽,而是與韓道銘、韓道昌以及其他韓家子弟返回金陵城。
韓謙率棠邑兵精銳直接穿插到淮陽山深處,想着趁難得的時機,從根本上扭轉淮西的對峙局勢。
這時候韓家在金陵最需要做的,又或者說能做的,第一是盡一切影響,敦促荊襄、淮東以及李知诰親自駐守舒州的左龍雀軍在各自的防線上,對梁軍及壽州軍展開反攻。
隻要這樣,才能更多的牽制住敵軍,才能有效緩解棠邑兵所承受的壓力,最終成功在淮陽山腹地立足。
第二個則就是要防備朝堂之内有人暗中扯後腿。
楊元溥登基以來,除了登基大典以及兩次皇後冊封大典之外,都沒有再上過朝、參加過廷議的韓文煥,這次從曆陽返回金陵,一個多月來但凡延佑帝及太後召集的大小廷議,不管身體多虛弱,都着韓道銘扶着他參加。
韓文煥即便沒有正經的職事差遣,算是緻仕在家休養,但他封侯後還加授太子太師銜,同時又是黔陽侯、棠邑行營都總管韓謙的祖父、是戶部尚書、參知政事韓道銘的父親,他堅持要撐着老邁的身子骨參加廷議,爲大楚社稷貢獻最後一分心血,無論延佑帝還是太後,抑或是包括沈漾在内的政事堂諸公都不能公然阻攔。
非但不能拒絕,廷議上還得賜座,享受與壽王楊緻堂、宰執沈漾同等的待遇,延佑帝及太後才算是對得住功勳重臣。
韓文煥參加廷議時也不怎麽說話,但隻要他在,依老賣老也是一種無形的威懾。
至少鄭榆、鄭暢、張潮、杜崇韬、周炳武等人都不會想着跟一個年近八旬、看上去随時會激動得氣死,背後卻又有整個韓家及叙州、棠邑支撐的老頭在朝堂之上起什麽激烈的争執。
韓文煥代表韓家,與韓道銘代表韓家站在朝堂之上,對人心的微妙影響是完全不同的。
除此之外,韓文煥也是隔三岔五跑到壽王府找楊緻堂喝茶。
楊緻堂目前乃是宗室之中最重要的人物,但論輩份僅是延佑帝及信王的遠堂兄弟,他面對韓道銘或許不需要太客氣,但在韓文煥面前卻也隻能以晚輩自居。
韓文煥如此作爲,至少保證金陵城内過去一個多月内,沒有對棠邑明顯不利或者遏制棠邑的政令發出,也保證壽王府與棠邑的盟約在這節骨眼上沒有出現什麽裂痕,淮東及淮西禁軍對鍾離、泗州的梁軍、對巢湖以西的壽州軍,雖然沒有展開更積極的攻勢,但也沒有在這節骨眼上故意的收縮兵馬。
隻是現在都元月底了,還一副天寒地凍的樣子,實在叫人擔憂。
韓文煥一早起來,就站在院子擡頭看到,見韓成蒙從後面走進來,說道:“往年這時候,即便溪河上的冰沒有消融,也要變薄許多——家家戶戶都要揪着頑劣子弟的耳朵,囑咐不要跑到河冰上去——今年開春或許真要比往年延後十天半個月呢……”
爲确保淮東那邊不會在這個節骨眼眼,惡意将兵馬從防線收縮回來,這兩次押送往淮東的錢糧,都是韓成蒙親自負責。
他也是昨天剛從揚州回來,聽祖父如此感慨,也知道是在擔憂什麽。
照往年的情形,現在即便河冰沒有完全消融,隻要變薄一些,便能叫棠邑水軍戰船破開河冰,直接進入巢湖以西、以北的上遊河道,形勢就會對棠邑變得有利。
雖然在夏秋雨季來臨之前,龍潭河這些溪河上遊河道水位很淺,棠邑水軍戰船要直接與進入淮陽山腹地的棠邑兵取得聯絡很難,但棠邑步水軍協同作戰的能力極強,哪怕是進入這些河流的下遊河沿河夾攻,也能迫使壽州軍投入更多的兵力去封鎖、截斷這些河道。
這就将極大緩解突襲兵馬在淮陽山裏所承受到的壓力。
這也是最初拟定的作戰方案時,所考慮進去的因素。
然而今年初春的氣溫要遠遠冷過往年,也就是說出現意外的因素了。
韓謙率孤軍深入敵境作戰,最怕出現意外因素。
目前,徐明珍不僅在臯城境内經集結逾三萬精銳兵馬,還命令溫博放棄滁州城外圍的防寨,要他将更多的兵馬集結起來,往滁州西翼轉移。
徐明珍如此命令,顯然要進一步以巢州城爲核心,加強淮陽山以東區域的防線封鎖,然後以便他在淮陽山的北面,利用優勢兵馬将棠邑兵突襲兵馬耗盡。
“還好朝廷諸公還是識大局的,淮東那邊也沒有拖什麽後腿。”韓成蒙感慨的說了一句。
“他們哪裏是識大局,僅僅是不敢想象韓謙在淮陽山兵敗之後的破敗局面罷了。”韓文煥捋着雪白的長須,說道。
“要是能說服新津侯李知诰及周數從舒州、随州出兵就好了。”韓成蒙說道。
“這沒那麽簡單,除非答應他們的條件……”韓道銘這時候從院子外走進來,接過其子韓成蒙的話頭,說道。
“他們提出什麽條件?”韓成蒙聽父親如此說,當然想到晚紅樓那邊多半給父親遞了消息,急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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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邑兵在烏金嶺河谷殂擊雖然打得極爲頑強,但在壽州軍從河谷正面展開大規模進攻,十二三天時間就累積傷亡已經超過兩千人;要是将其從浮槎山一線往北穿插之時算起,棠邑兵累計傷亡也不會低于三千五六百人——即便韓謙進淮陽山鼓動賤民入伍,但對比棠邑兵從滁州、浮槎山出動的突襲兵力,這個傷亡已經是不低了。雖然壽州軍的傷亡更爲慘重,但壽州軍在内線調集人馬衆多,輪番上陣,也能将傷病将卒及時撤到後方去,使得前方将卒的士氣還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目前在烏金嶺北麓集結超過三萬兵馬,也越打越強。照我所見,這樣的嚴寒天氣再持續十天半個月,棠邑兵再精銳,韌性再強,再多累積兩三千人的傷亡,也不可能再支撐下去……”
慈壽宮的大殿下,燭光明滅搖晃着,也不知道微風從大殿的哪個縫隙間竄進來,姚惜水她們有織造局潛伏到淮陽山東北麓的暗探随時傳回最新刺探得的信息,她現在對韓謙率棠邑兵精銳穿插突襲淮陽山之事,已很不看好最終的結果。
當然了,她這次難得的沒有幸災樂禍。
“今天的倒春寒也真是冷啊,走出去都還凍手凍腳的,宮裏的池塘還凍得結結實實,更不要說長江北岸的溪河了,”春十三娘秀眉微擰着說道,“黔陽侯韓謙對今年天氣的變化應該是誤判了。要是這鬼天氣,還能像往年那般如期回暖,不僅棠邑水軍能在巢湖以西發揮優勢,吸引敵軍外,南淝水河冰解凍後,即便在雨季來臨之前水勢不會多大,但也會極大壓制壽州軍從下遊發動的進攻……”
“你們在這裏憂天憂地,難不成韓謙這次在淮陽山損兵折将,甚至最精銳的那一部分棠邑兵被徐明珍殲滅掉,不正是你們所期待的事情嗎?”王婵兒慵懶的倚坐在華麗的鳳榻之上,美眸斜瞥着坐在對面的呂輕俠、姚惜水等人,慵懶的問道。
“你也知道我們身負家亡國滅之恨,并非是要與你爲難,或與陛下過不去,也并非想對大楚不利,事實上我們比任何人更不想看到大楚社稷毀于梁軍之手。”
呂輕俠不喜不惱的看過來,說道。
王婵兒不屑的一笑,說道:“你此時拿這話寬慰我沒有什麽用,還是想着怎麽去應對棠邑突襲兵馬被徐明珍殲滅後的情形吧……”
“黔陽侯此次輕舉妄動,受挫或在所難免,但其精銳兵馬在叙州時就慣于山地作戰,護送他逃回棠邑,應該問題不大,即便如此,棠邑兵這次也會元氣大傷,”呂輕俠說道,“不管朝堂諸公以往如何猜忌黔陽侯,此時卻不敢想象黔陽侯兵敗身亡的局面,故而太後此時使知诰前往随州,都督郢随鄧襄均諸州軍事,統領左武衛軍及五地州兵出荊北三關,殺入霍州西部,爲黔陽侯以牽制壽州軍主力,相信朝堂諸公必不會反對……”
天佑帝後期就有意限制統兵大将的兵權,除授防禦使、行營都總管等節制地方權柄之外,不再設對地方掌控權力更大的節度使一職。
這也是延佑帝登基以來承繼先帝的一個慣例。
呂輕俠即便與鄭氏暗中達成交換防區的交易,但也不可能輕易能使李知诰以節度使的威權,全面執掌襄北五州的軍政事務。
不過,目前李知诰率部從桐柏山、淮陽山之間的缺口出兵,殺入霍州西部,爲被困淮陽山裏的棠邑兵牽制更多的壽州軍,看起來時間上已經有些來不及了,但對他們來說,卻是李知诰直接以都督諸州軍事,掌握襄北五州地方兵權的一個極佳機會。
“哀家人微言輕,即便力薦新津侯,陛下與朝廷諸公也不會聽哀家的。”王婵兒慵懶的說道。
朝廷諸公又不傻,韓謙在淮陽山裏未必能撐得過半個月去,而現在下旨調李知诰都督襄北五州軍事,怎麽也要一個月後才有可能将襄北五州的州兵集結到應山縣、禮山縣,之後再從九裏關、平靖關、武勝關殺入霍州西部,那得到驢年馬月?
倘若僅僅是調左武衛軍先行殺入霍州西部,有都指揮使周數統領便可,何需李知诰去都督襄北五州軍事?
照道理來說,李知诰在舒州,率左龍雀軍直接從廬江防線上出發,殺往巢湖西岸地區,才更能替棠邑牽制住壽州軍。
當然了,王婵兒也能猜到呂輕俠或許以此作爲出兵的條件,暗中與韓家談妥一筆交易,但她王婵兒何苦去趟這渾水?
難不成她真就是言聽計從、諸事都受她們擺弄的傀儡不成?
“李皇後被貶入明陽宮後,宮殿陰潮,肌膚起了很多紅疹,擔心傳染給二皇子,太後前段時間還特地關照将二皇子交給新入宮的趙貴人負責照顧,”呂輕俠說道,“說實話,才呓呓學語,都還不會走路的小兒,相貌長得周正,即便身上突然多出一兩個胎印,李皇後被貶後神智昏亂,多半也不會分辨得了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王婵兒猛然站直起來,美眸像寒刀一般盯住呂輕俠問道。
“我是說趙貴人照料的二皇子,大腿左裏不知怎的長出一顆香頭大小的紅痣,我想李皇後多半不會在意這事。”呂輕俠說道。
“你們将二皇子接過來,由哀家親自扶養,其他事哀家都可答應你們。”王婵兒按住鳳榻扶手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盯着呂輕俠的眼睛說道。
“那也得太後下旨,我們才能遵旨行事啊。”呂輕俠微微躬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