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鄧襄交換到邵衡防區,形勢就不一樣了。
占據永郴兩州的叛軍,看似有兩三萬兵馬,但叛軍與南面占據嶺南道諸州的靜海軍即便徹底的勾結到一起,實力也是遠不能跟北面的梁軍相提并論的。
說實話,主要也是大楚開國這些年,一直都沒有騰出手。
要不然的話,接下來第一個要收拾的,不會是梁軍,也不會是川蜀,而是會在嶺南、閩東兩大勢力中間選擇其一進行征伐,擴大大楚的疆域。
靜海軍野心也不強,即便在金陵事變期間,靜海軍與永州叛軍聯絡頻繁,有意趁大楚内亂将永郴兩州并入其境的意圖,但在延佑帝收複金陵登基之後,靜海軍又迅速老實起來,迫不及待的與永州叛軍撇清關系。
對于鄭氏而言,能收複永、郴兩州的話,不僅能建立耀眼功勳,更爲主要的,将永郴二州收下來,将完全可以當作他鄭氏的地盤經營。
更不要說後續還可以通過桂州往南面靜海軍占據的嶺南道諸州擴張勢力……
而對晚紅樓一脈而言,柴建所率左神武軍,可以說是從晚紅樓分出去的昌國公府一脈,昌國公府已蓑敗,将左神武軍移駐鄧州、襄州,可以加強對其的控制,差不多能将信昌侯(昌國公)府的殘餘勢力,重新聚攏到晚紅樓的旗下。
而從舒州分一部兵馬移駐随州,除了将整個荊襄北部的鄧襄均随郢五州變成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外,還能拉攏西南駐守荊州的張蟓。
這也難怪呂輕俠這些天來,對棠邑、淮東、壽王府媾和到一起完全沒有反應啊。
說到底,她們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盤。
她們這時對棠邑、淮東、壽王府的媾和選擇隐忍,當然也是希望她們在打如意算盤時,韓家、壽王府能不橫加阻撓;又或者她們在時機恰當之時,有可能會直接找到韓家、壽王府,作爲交易籌碼談這事?
要不然的話,就算鄭氏願意交換防區,這事能做成的希望也極渺茫。
隻是黔陽侯韓謙會坐視不理嗎?
雲樸子心裏琢磨着事,回過神來看到呂輕俠還盯着他看,意識到呂輕俠還在等他有所回報,便說道:
“陛下或許還是心切,我今天與王貴妃信口說了幾句‘兵強馬壯’的話,陛下便對我一個不相關的外人提起舒州上書之事——說來也是奇怪,陛下不找沈漾、楊恩問兵強馬壯之法,卻不拘老道胡言亂語,真是奇怪。”
呂輕俠眉頭微蹙,雲樸子這話細琢磨也有好幾層滋味在其中,與其他渠道所獲得的信息是對應的,也更詳細,也能抓準楊元溥此時微妙的心态。
“王貴妃對黔陽侯可有期待?”呂輕俠問道。
“……”雲樸子卻是笑而不語,卻不願意将清陽郡主的心事、想法如實相告。
“梁帝朱裕重建舊都,聽說榆樹巷大體保持舊貌,你可曾想過有生之年能再踏入榆樹巷,撐一把油紙傘在大雪霏霏的午後,遇到一個在匪兵馬蹄下驚慌失措的女孩?”呂輕俠似陷入對往事的沉溺之中,看着雲樸子霜白鬓發,幽幽問道。
“前塵往事皆如煙雲,還提這些作甚?”雲樸子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歎了一口氣說道,接着又狼狽不堪的揭開車簾子,示意禦者停下車來。
姚惜水并不知道老一輩人物之間的恩怨,甚至迄今都不知道夫人當年到底憑什麽叫雲樸子退隐茅山,這時候也隻是看着雲樸子蹒跚的爬下馬車,冒雪往崇福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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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韓謙會直接将王珺迎接到曆陽城拜堂成親,不會在金陵大肆操辦婚宴,但韓府這時候也已經喜氣洋洋的張燈結彩,以示好事将近。
十數盞明角燈,将明居堂前的院子裏照得明亮如晝。
雖說雲樸子今日才得知舒州上書之事,那是他在身在皇城之内的崇福觀裏,信息來源閉塞,但韓道銘身爲戶部尚書、參知政事,昨日已經見到奏函原件。
今日馮缭代表韓謙渡江過來談事情,韓道銘便直接将舒州奏函的抄件遞給他看。
“舒州能上這樣的奏函,應是已與鄭氏暗通聲氣吧?”馮缭看過抄件,擱到桌角上,跟韓道銘猜測說道。
他對整件事的判斷更爲直接,畢竟長期以來都在琢磨呂輕俠、李知诰等一幹人的動靜,甚至是太後王婵兒這段連續幾次召見鄭榆的事情,他們也有關注。
至于呂輕俠她們能與鄭氏交換怎樣的條件,也不難猜測。
韓道銘點點頭,說道:“這麽重要的事,要是呂輕俠、李知诰沒有跟鄭氏暗以聲氣,直接上奏函,無異于是将主動權拱手讓出,很容易陷入極大的被動之中。”
“我們目前有自己最緊要的事雲做,無暇去拖别人的後腿;而侯爺一向的态度跟姿态,就是不屑去拖别人的後腿,”
馮缭說道,
“今年叙州棉花種植沒有繼續擴張,但棠邑這邊新開墾三十萬畝棉田,來年要往外輸出的棉布将高達六百萬匹、軋過花的皮棉高達上千萬斤。後續叙州、棠邑的棉織業,對外商貿即便保持這個規模、不再擴大,每年猶能直接貢獻上百萬缗錢的賦稅;更不要說能爲叙州、棠邑内部增加更大規模、可源源不斷持續投入進去擴大生産的财源。不過,想要江東、淮東、江西以及荊襄等地的平民百姓都能熟悉、認同棉絮、棉布的好處,需要一個過程,可能是三五年,可能需要更長久的時間——目前也就湖南諸州及黔中諸州縣接觸棉布的時間稍稍久一些,接受程度要高一些。侯爺的意思,在叙州、棠邑之外,我們所要做的,還是要千方百計的加快這個進程……”
“我等在朝中能做什麽事情?”韓道昌問道。
“侯爺的意思,戶部要是能争取今明年順利将棉布、棉絮,與麻、絲帛一同納入秋賦納征的實物名目之列,在與絲帛、葛麻的折算上,再稍稍提高棉布的比價,就能叫後續很多事情變得相對容易起來。到時候赤山會也将進一步壓低對江東、江西、湖南等地輸出的棉價,地方上的有人看到有可趁之機,便有足夠的動機驅使他們低價收購棉布、棉絮,頂替絲帛、葛麻納繳秋賦,”
馮缭說及他這次代表韓謙渡江進金陵城的目的,說道,
“第二個,還要兩位大人,在朝中盡可能争取禁軍及侍衛親軍的将卒兵服,都從早初的葛麻改用棉布及填充棉絮。棉布、棉絮在保暖等各方面性能都要比葛麻及草絮等填充優越得多,兩位大人大可以理應氣直的在政事堂、在諸部院司大聲呼籲體恤将卒、推進兵服寒衣變革。而等到州縣押解大量的棉布、棉絮進京作爲實物稅抵充中樞歲入,中樞首先就應該想到要怎樣将這些棉布、棉絮用出去,而不是囤積在庫房裏。”
韓道昌在度支使司任職,點頭贊道:“此策甚妙,十數萬禁軍及侍衛親軍每年數套兵服寒衣及被褥,一年少說需要上百萬匹棉布、二三百萬斤棉絮才夠。而倘若朝廷賞賜官員及侍宦的俸祿,将棉布納入其中,将能進一步促進黔陽布輸出。”
馮缭說道:“我渡江過來,覺得這兩件事要徐徐圖之,急切不得,但看到舒州奏函,我心裏便想,要是呂輕俠、李知诰他們跟鄭氏沒有交易則罷,要是有交易,相爺與二大人可以趁機上奏疏,将這兩樁事提出來。這兩件事,要是年底之前能成,哪怕是僅僅開出一道口子,明年的棠邑,日子都要輕松許多。”
不提叙州,棠邑新開墾三十萬畝棉田,倘若半數能夠成功輸出,也都就意味着能爲棠邑換回相當于七八十萬石糧谷的各類物資回來,也就意味着棠邑明年能開墾出更多的水田。
叙州目前已經形成相對成熟的,旱田以棉、麥豆連作、水田以稻及油料及麥豆作物翻種、體系。
今年棠邑以守禦滁河、浮槎山爲先,内側荒田恢複耕種,也是以地勢較高的旱田爲主,根本沒有多餘的錢糧及人力去興修堤壩、河渠等水利設施。
故前期恢複耕種的田地,以畏澇耐旱的棉花爲主,秋收後會再翻種一茬麥豆,等到明年春季就會有收成。
不過随着後續建設的深化,修築圩堤、開挖河渠等事陸續展開,也有餘力打造更多的水車,低窪區域、利于種植水稻的水田開墾,現在也正逐步擴大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