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韓謙安排田城去請姜獲、袁國維二人到凝香樓胭脂鋪子相見。
郡王府與凝香樓胭脂鋪子就隔一道院牆,但姜獲、袁國維從王府北門,繞到凝香樓後院,卻要走三四百步。
這個距離,卻是韓謙藏身凝香樓後院二樓,拿望鏡觀察姜袁二人的最後機會,看得出姜袁二人也早就知道胭脂鋪子的存在,甚至二人對從郡王府北門到胭脂鋪子的巷道都很熟練。
很顯然,天佑帝之前對左司及信昌侯府的監視,就是這兩人負責的。
待姜、袁走近過來,韓謙才收起望鏡,坐在窗前,耐着性子等田城将姜獲、袁國維帶上樓來。
姚惜水、春十三娘下意識的捏緊拳頭,不知道與姜獲、袁國維兩人相見,是福是禍。
雖然春十三娘一直都是暗中主持胭脂鋪子,都沒有跟姜獲、袁國維照過面,但經營胭脂鋪子的女掌櫃、夥計,都是春十三娘暗中調度。
因此,即便春十三娘從此不再露臉,一旦姜獲、袁國維将他們嫡系弟子安插進左司,還是會很容易看出破綻。
“咚咚咚”姜獲、袁國維站着吱呀作響的木樓梯走進樓來,田城他們守在樓下沒有跟着上來。
室内光線昏暗,韓謙背靠着窗戶沏茶,有光亮從韓謙身後透進來,姜獲、袁國過了一會兒才适應過來,才看清楚韓謙的臉,笑道:“韓大人好雅緻,在這麽幽靜又脂香萦繞的地方喝茶。”
“左司是有一批隐藏在名冊之外的人員,替我跟李侯爺盯住金陵城内外的動靜,防止有人會對殿下不利,”韓謙将一本薄薄的名冊從袍袖裏拿出來,擺到案頭,說道,“兩位老大人在這裏看過,看多久都沒有問題,要是可以,還是不要将名冊拿走。”
姜獲、袁國維眯起眼睛打量韓謙。
春十三娘跟姚惜水站在韓謙的身後,她們站在窗戶的兩側,在窗外略帶着刺眼的光亮反襯下,她們藏在陰影下的臉蛋更是模糊不清。
韓謙的條件并不苛刻,不要說死間了,安插下去的密間不知道耗費多大的心血,一旦名單洩漏,這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
而姜獲、袁國維的目的也隻是摸左司的底,防止有朝一日,左司成爲不受控制的怪物,說道:“韓大人放心,我們看過,便會爛在心裏。”
“姚姑娘,你将名冊拿給兩位老大人。”韓謙吩咐姚惜水說道。
姚惜水側過身來,彎身去取長案上的冊子,這時候讓窗外的光亮打在她柔媚的臉上。
韓謙看着姜獲與袁國維看清楚姚惜的臉容後都微微一驚,但看得出他們此時的驚訝,并非是他們之前沒有注意到姚惜水的存在,而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沒有隐瞞姚惜水身份的意思。
韓謙心裏微微一歎,姜獲、袁國維果然已經注意到晚紅樓的存在。
“春十三娘,麻煩你給兩位老大人沏茶。”韓謙又吩咐春十三娘道。
春十三娘款款往前移了兩步,在長案邊蹲下身子,執壺沏茶。
韓謙注意到姜獲、袁國維兩人的手都些微哆嗦了一下,春十三娘之前跟晚紅樓沒有直接的關系,姜獲、袁國維兩人此時的反應,說明他們對晚紅樓的挖掘還有限。
韓謙暗暗松了一口氣,端起身前的茶盅,小飲一口說道:“兩位老大人,請看名冊!”
名冊很薄,僅有二三十頁。
姜獲、袁國維二人已經注意到晚紅樓的存在,他們不可能認爲信昌侯府這些年就隻培養出姚惜水、春十三娘兩個人,所以名冊裏除了韓謙這一年多來所收買或部署下去的十多名密諜外,還有十四人是晚紅樓近幾年安排潛伏到各家府裏的暗樁。
姜獲、袁國維兩人翻得很慢,但還是沒過多久,便将冊子翻看過一遍。
“見諒!”韓謙抱歉的說了一句,走到姜袁二人面前将冊子收入袍袖之中,又跟春十三娘、姚惜水說道,“你們可以離開了,但記得換一副面孔,不要叫别人看到你們的樣子。”
姚惜水、春十三娘應了一聲是,各拿出一張僅能遮住鼻翼及顴骨下的面具戴上,朝姜袁二人斂身施了一禮,便轉身下樓去。
看姚惜水、春十三娘仿佛換了一張臉般,姜獲、袁國維咂嘴歎道:“溧陽侯說韓大人有天縱之材,果真不虛,這兩張人|皮面具當真是維妙維肖,老夫二人這麽近距離看過,都沒有看過破綻。”
“雕蟲小技而已,不值兩位老大人一哂。”韓謙笑道。
當世早就有面具制作的手藝,也有所謂的人|皮面具,但無論是人皮也好,羊皮、豬皮也好,當世制作的面具有很多弊端,光線幽暗或夜裏或能蒙騙着他人,但在光天化日之下,破綻多多少少有些明顯了。
姚惜水、春十三娘所用的這兩張面具,乃是韓謙照她們的臉形所專門制造,先用石膏做模子,用薄銅片貼着模子敲打完全貼合她們臉形,再在薄銅片貼上一層極薄羊皮,然後用換膚膏、胭脂鉛粉調色,使得面具色調與膚色完全一樣。
而且韓謙所造的面具僅遮住她們顴骨以下的半張臉,這麽一來,眉眼部位還露在外面,沒有絲毫的呆滞,唯有顴骨以下的臉形毫不留痕迹的改變了,從容貌上看也就變了一個人,達到改善、遮掩面貌的目的。
“爲何要将姚惜水安排到張大人身邊?”
姜獲、袁國維不可能看過名冊之後,心裏的疑問就蕩然而解,還有一些問題,他們還是要當面詢問韓謙。
“我們并不知道張大人跟安甯宮有多深的牽連,我們效忠殿下,這是我們必需第一時間确定的事情。”韓謙說道。
“那張大人是否可靠?”姜獲問道。
“殿下在淅川城頭遇險,張大人以身擋落石,韓謙親眼所見,作不得假,但姚惜水已經安排到張大人身邊,當然不能随便撤出來。張大人早年與幼妹因戰亂離散,幼妹長像極肖姚惜水,這也算是對張大人的慰籍。”韓謙說道。
“除了這份名冊之外,韓大人是否還遺忘了誰?”姜獲問道。
“不管兩位老大人信或不信,韓謙的回答自然是沒有,兩位老大人大概也沒有指望韓謙回答有,爲何多此一問?”韓謙繞着彎子反問道。
姜獲、袁國維也是能聽得韓謙這話裏有一些情緒的,說道:“我們也是職責所在,請韓大人見諒。”
“唯願兩位老大人所說效忠殿下之言不虛,韓謙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韓謙眼睛這一刻也陡然淩厲起來,盯住姜獲、袁國維二人,以示他這次公開這麽多的秘密,是有條件的。
姜獲、袁國維相望了一眼,面對韓謙此時張揚出來的盛氣淩人,他們兩人眼裏的精芒則藏得更深,說道:“殿下要有三長兩短,我們二人則死無葬身之地,這麽說,韓大人可是明白。”
姜獲、袁國維這話隻能說明他們是天佑帝派出的死士而已,但隻要不是颠覆大楚的危急事件,還是能将他們視爲三皇子的嫡系。
韓謙微微颔首,說道:“那韓謙以後還要請兩位老大人照拂。”
“這個好說,”姜獲打量凝香樓這後院裏的布置,說道,“韓大人将這裏布置得十分雅緻,要比缙雲樓還要幽靜,郡王府的東院牆或許可開一道暗門,也方便韓大人進出。”
姜獲的這個建議倒是十分的貼心,這樣韓謙就能避開安甯宮或者其他勢力盯住郡王府正門及後門的眼線,從凝香樓後院進出郡王府。
韓謙甚至可以将凝香樓的後宅當成日常處理公事的公所使用。
韓謙心想姜獲如此建議,大概也是想表明,他們并無意盯住他的一舉一動,謝道:“多謝兩位老大人體諒,韓謙乃至殿下,日後可能都會需要有這麽一條能隐蔽進出郡王府的通道。”
“哦,對了,世妃午前派人将賞給韓大人的田莊地契以及十二戶奴婢的身契,送缙雲樓來了,等着韓大人去取。”姜獲說道。
韓謙帶着田城等人随姜獲、袁國維回郡王府,拿到世妃派人送來的地契、奴婢身契,跑去找三皇子謝賞。
接下兩天,韓謙帶着田城、高紹、林海峥、鄭通在缙雲樓,與姜獲、袁國維一起梳理左司的事務,同時也将郭奴兒、林宗靖等韓家部曲及家兵子弟,從左司撤出來,算是将公私梳理分明了。
到第四天,韓謙才脫開身,吃過中飯後帶上趙庭兒、奚荏、趙老倌、杜益君、杜益銘以及趙無忌、林宗靖、郭奴兒等人,出城接手世妃賞賜的田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