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謙開門見山的追根問底,姜獲、袁國維二人也不打馬虎眼,盯着韓謙說道:
“我們二人從内府局出來,供奉于郡王府,自然是隻向殿下一人負責。殿下已經通知沈漾大人,将左司所屬的斥候、察子、匠戶、工師名錄送入缙雲樓來了,另冊管治,但左司應該還有一些人不在名冊之列吧?”
韓謙按住内心的波瀾起伏,平靜的說道:“收編染饑民以建龍雀軍,兵戶名冊兵部那裏都要報備一份。二位老大人既然與韓謙一樣,都隻向殿下效忠,便知道韓謙在名冊之外隐藏一些人,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殿下也一時顧及不到這些事。”
“這個不用韓大人解釋,我們也當然理解。”姜獲說道。
韓謙微微斂起,不動聲色的說道:“隻要殿下許可,韓謙這兩天便與李侯爺将這份名冊交給兩位大人。”
“這事應該是要先請示殿下。”見韓謙還置疑他們的身份,姜獲也是心平氣和的說道。
韓謙剛才那句話裏刻意将信昌侯李普也都帶進來,但見姜獲、袁國維二人毫無意外,心裏微微一歎,心裏想,天佑帝果然還有眼線盯着信昌侯府,但這段時間天佑帝并沒有多餘的動作,或許是眼線還沒有挖掘出多恐怖的秘密來。
韓謙強摁住内心的波瀾,說道:“除了這個之外,以後左司還有什麽事情,是必須要聽兩位老大人吩咐的?”
“吩咐談不上,”姜獲一臉和熙的說道,“左司除了将卒賞功罰擢等事外,我們還希望能知道左司的收納支度。此外,我們二人在内府局也調教了七八名弟子,希望能一并受韓大人調遣,但這件事最好不要驚動其他什麽人。除此之外,韓大人有何作爲,我們二人絕不會有半點幹涉。”
對姜獲、袁國維直接要求掌握左司的人事、審計等事權以及将七八名嫡系安插到左司裏,韓謙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麽意外的地方,再說這時候他也顧不上自己爽不爽快,說道:
“這些都好說,韓謙這會兒便先安排人将貨棧、錢鋪以及匠坊的帳目等等,都移送到缙雲樓來。”
看到韓謙态度謙恭,毫無怨言的就同意将左司的底交出來,至少他們看不出有什麽異樣,姜獲與袁國維兩人對視一眼,也是暗暗稱奇。
姜獲摸着光潔無須的下颔,眼瞳灼然有神的盯住韓謙的眼睛,問道:
“荊襄戰事,左司将卒立下功勳頗著,不能不賞。親事府共可擢十六名執乘親事,此時還剩兩名執乘親事未定,缙雲樓除我們二人外,也缺兩名掌案書吏,不知道韓大人覺得這些官職可賞給左司所轄的哪些将卒?”
“既然陛下都說賞功罰擢等事,由兩位老大人定度,左司之下,何人當得此任,兩位老大人定然也是目光如矩,不需要韓謙置喙。”韓謙說道。
“韓大人今日帶入郡王府的四位,相信也是韓大人平日依重之人,缙雲樓内裏的事務,以後便要請他們多多擔待了。”姜獲說道。
“好,我這便讓他們進來,聽二位老大人面授機誼,”
韓謙幹脆利落的答應道,便不動聲色的轉身走出去,将高紹、田城、林海峥、鄭通他們四個人喊進來,指着姜獲、袁國維二人介紹道,
“姜老大人、袁老大人,乃是王府供奉,隻向殿下負責。以後左司及缙雲樓之中,你們除我之外,要聽從姜老大、袁老大人的命令行事——此次你們護随殿下守禦淅川有功,兩位大人有職事安頓你們。”
田城、高紹、林海峥、鄭通四人面面相觑,一時都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聽着韓謙的指示,都單膝跪下,聽眼前兩名老宦到底要說什麽。
執乘親事乃是從八品的武官,掌案也是正九品的文職,這往後卻是缙雲樓(左司)所屬的四個正式官階,對于普通人而言,無異是一步登天。
韓謙原本想着調林海峥去叙州,但既然姜獲、袁國維指定林海峥留下來擔任其中一個掌案,他自然是調整自己的計劃,先讓左司這邊先繼續運轉起來再說。
秋湖山别院那邊,在韓謙将林海峥、範大黑兩人打壓下去後,鄭通便一直都是匠坊的領頭工師,對匠坊的情況最爲熟悉,荊襄戰事期間也被韓謙調到襄州執掌左司匠戶營。
鄭通在缙雲樓出任掌案,那匠坊之事,往後順理成章則由他掌握。
鄭通與韓謙的關系沒有那麽密切,但作爲領頭工師,韓謙在淅川組建匠戶營,前期負責城池的修繕、營建,後期打造種種戰械,都是鄭通協助他進行。
不管怎麽說,鄭通的軍功不少,韓謙料得今天進府必有封賞,所以才将他也帶上。
雖說時逢亂世,現實的情況令諸國對匠師、匠戶的需求很高,但地位依舊被壓制得很低。
鄭通這次正式得授掌案之職,也是欣喜異常,他也沒有心思去考慮背後那麽多所隐藏的曲折。
田城、高紹獲得執乘親事,以後名義上就是三皇子身邊的貼身近衛武官,還将繼續分别執掌兵房、察子房,但他們知道的秘密就太多了,一時間猜不透皇上直接安插人手進來,對左司到底是怎樣一個安排,他們又怎麽會爲得到一個執乘親事的低級武職,就洋洋得意?
經曆淅川血戰之後,林海峥的性情也沉穩許多,此時也是又驚又疑,但韓謙沒有說什麽,他與田城、高紹都硬着頭皮先應承下來。
貨棧、臨江錢鋪的事務,韓謙之前都是交給趙庭兒一手掌握,他想着以後由林海峥主持貨棧及臨江錢鋪的事情,便寫了一份手令交給林海峥直接回去找趙庭兒,将貨棧、臨江錢鋪的賬本搬到缙雲樓來。
匠坊、貨棧以及臨江錢鋪,雖然進出賬目是清楚的,但匠坊最初乃是韓謙私人出錢籌辦,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匠坊占用的也是秋湖山别院的地盤,也是韓謙用韓家的家兵主導其事,才發展壯大起來。
唯有貨棧以及臨江錢鋪,才借用到臨江侯府及龍雀軍的名義以及一部分錢糧。
目前要将匠坊、貨棧、錢鋪都從韓謙私人名下劃出來,統歸到缙雲樓管轄,這裏面就有很多賬目,暫時是很難算清楚的。
韓謙從王文謙那裏拿到三千餅金子後,除了楊欽、馮宣他們拿去購買新船,以及這次從叙州運來一批物資今天剛卸進貨棧外,還墊付刑徒兵傷亡将卒的撫恤錢,賠償之前拖欠四姓大族的貨款,還墊付了一部分修築楊潭水寨及五峰山江堤的費用,墊付了贖買新一批奚氏族人的費用,花錢就跟流水似的,到這時候韓謙手裏僅剩不到三百餅金子。
韓謙在三皇子面前說過要将這筆金子視爲左司的經費,但真要将叙州船幫以及叙州的事務,跟左司這邊分拆開來,就會發現這裏面又是一筆糊塗賬。
當然,韓謙可以将這筆金子視爲叙州船幫在荊襄戰事期意所墊付的軍資,但韓謙前後從錢鋪挪用兩千五百多萬錢,用于叙州船幫的擴張以及奚氏族人的贖買等事,這又該怎麽核算?
姜獲、袁國維事前很顯然已經得到明确的授意,這時候他們二人翻看過總賬後,便提筆直接将錢鋪跟叙州船幫之間的進出賬目劃掉,問韓謙:“如此結賬,韓大人可否滿意?這也是我們二人最大的權限,要是韓大人不滿意,我們便去找沈大人請示。”
姜獲、袁國維的意思,除了兵房、察子房外,他們還要将匠坊、貨棧、臨江錢鋪甚至秋湖山别院等等,都劃爲郡王府所掌握的産業,但叙州船幫以及叙州那邊的諸多事務,則正式劃歸到韓謙個人名下。
當然了,左司往後還是歸韓謙掌管,隻是從這一刻開始,公私清算便要分明起來。
而除了像林海峥這樣有正式的任命外,韓謙也要将韓家的家兵及家兵子弟,從這些産業裏調出來。
韓謙對此并沒有什麽意見,而他眼下最關切的也不是這些事情,當下便順從的說道:“一切全憑二位老大人作主。”
這邊的賬目初步清理完,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時候三皇子送世妃回宮,才剛剛回來,在府丞張平的陪同下,走到缙雲樓來。
看到韓謙與姜獲、袁國維還在缙雲樓清算賬目,楊元溥說道:“韓師原來已經見過二位老供奉了,倒省得我多費唇舌替你們介紹了。”
韓謙瞥了一眼張平,見他眼裏滿是驚訝,很顯然之前并不知道姜獲、袁國維兩人的真正身份,他心裏暗暗叫苦,可見三皇子還沒有恢複對張平及信昌侯李普等人的信任,才刻意沒有跟他們提及這點。
雖說韓謙這時能确認三皇子還沒有傻到直接就将姜獲、袁國維視爲心腹,但這也使得郡王府内的暗流變得更加的洶湧、兇險。
韓謙除了心裏苦歎一聲,還真是沒有辦法說什麽。
楊元溥問起賬目清算的情形,姜獲、袁國維提起抹平叙州船幫跟錢鋪的賬目。
楊元溥見韓謙沒有意見,便直接允了,說道:“午時我要陪母妃用膳,都沒能給韓師接風洗塵,現在韓師要沒有什麽事情要辦,留下來陪元溥喝兩杯酒吧?”
“陪殿下小酌兩杯的時間,卻還是有的,”韓謙笑道,“殿下要不就直接安排人送些酒菜到缙雲樓來,請姜、袁兩位老大人也一起相飲爲樂。”
“你去安排。”楊元溥吩咐張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