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奪柴建、張平等人對侍衛營的指揮權,新編侍衛營,确定沈漾在三皇子身邊主事,這諸多事足足浪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
也許在别人看來,這是值得的。
不管沈漾對韓謙、李知诰是否存在偏見,但沈漾爲人是公正的,會極力去維護龍雀軍内部的穩定,也會更有效的将郭亮、高承源等将官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使得龍雀軍内部更均衡的發展,使得更多寒族将卒有機會出頭,也将最終穩固三皇子的權勢,提升其聲望。
然而對分秒必争的韓謙而言,白白流逝的半個月時間,實在是令他深感痛惜。
楊欽、田城也是一直等到沈漾等人率龍雀軍主力抵達襄州城之後,才被韓謙重新放到滄浪來主事,等到韓謙拖延三四日趕過來,計劃中的滄浪城,到這時連幾座坊院的地基都沒有清理出來。
不過留在滄浪的人馬,在過去半個多月時間裏,還是做了一些事情。
漢水北岸,從均縣殘城往西、往北百裏内的崇山峻嶺,分布了近百座大大小小的山寨,與外界道路不通。
在過去半個月内,留在均縣故城的人馬,跋山涉水翻越山嶺攜帶茶藥鹽鐵等厚禮前往溝通。
相當部分的山寨對自持官兵身份前來的左司斥候還保持警惕,将厚禮拒之門外,但也有十數座山寨生存狀況實在窘迫,同時這些山寨與外界的交通情況相對要好一些,意識到楚軍沿丹江挺進的勢态極其堅決,擔心堅決拒絕會遭到嚴厲的打擊,接受了左司所饋贈的厚禮,也各自派出十數二十精壯,總計湊成三百壯勞力集結到修築滄浪城的均縣故城,供左司勞役。
這便是左司在均縣故城過去半個月的最大收獲,然而韓謙想要在均縣故城的修建滄浪城,三百壯勞力實在太少了。
韓謙将馮宣以及馮璋、高寶等受四姓所派負責押船的頭領召喚過來,說道:“殿下要在此地築滄浪城,人力匮乏,四姓都借我十人使用,馮宣你手下人馬稍多一些,則留三十人下來,應該不會耽擱你們押船返回叙州。”
左司贈山寨以厚禮,收授厚禮的山寨也都知道天下沒有白得的午餐,除了派出一部分精壯勞力參與勞役外,其他也用山貨補足缺額。
相比較以往控制鄧襄地區的統治者,一心想控制、盤剝這些山寨而言,左司至少爲物資匮乏多年的山寨,提供公平交易的機會,雖然不會立即打消所有山寨的戒心,但也沒有引起尖銳的對立,算是開了一個好頭。
韓謙除了将收攏過來的山貨,交給馮宣他們運往叙州,折抵第二批運出叙州的八船物資貨款之外,還額外從錢鋪近期所籌貸的錢款裏撥出三百萬錢,折抵船隊的運費以及四姓應得之利。
韓謙此時再提這樣的要求,四姓所派的頭領都難以拒絕,都不用高寶在背後鼓勁唆使,馮璋等人便應承下來:“韓大人所令,我等莫敢不從。”
畢竟韓謙僅僅是暫時跟各姓借用十人而已,他們回到叙州,還都可以從部族補足人手。
馮向洗楊四姓,雖然在大楚版圖之内隻能說是夜郎自大,但每姓轄管番民都在千戶以上,不要談健勇,壯勞力也都有小兩千甚至更高。
“諸位給韓某人以方便,韓某人也沒有其他能謝的,這幾件小玩藝,大家拿着玩耍吧。”韓謙示意奚荏拿出幾隻錦囊,分贈給馮璋等人。
馮璋揭開錦囊看裏面所裝皆是上等碧甸子(綠松石)所雕的小獸,酣态可拘,皆是欣喜的連連道謝。
均縣故城自古以來便産碧甸子。
前朝中前期與西域往來甚密,碧甸子猶受世人歡喜,而到前朝晚期,碧甸子不及其他珍玉受世人歡迎,但依舊是名貴珠玉,特别是湘南、黔中等地的土籍番民,猶有用碧甸子作爲飾品的習慣。
這批折抵貨款的山貨裏,最爲珍貴的則是一批碧甸子原石。
韓謙贈送給馮璋等人的碧甸子雕獸,個頭看似不大,卻可以說是罕見的珍品了,拿到叙州,少說也值兩萬錢。
馮璋等人雖爲四姓所派遣押船的頭領,但在四姓内部都勉強算不上核心子弟。
四姓最初被迫跟韓謙打交道,四姓戒心極重,兼之船隊所行江湖險惡,四姓也沒有哪個核心子弟願意承擔此事,因此馮璋、高寶這些寨兵裏的小頭目才被委以重任。
兩萬錢,差不多相當于馮璋他們能從四姓所得的大半年賞錢了。
另外,四姓船隊已經成功從叙州運出兩批物資,馮璋等人私下也夾帶一些貨物到金陵及襄州,韓謙也示意結算時擡高了價格,使他們兩次腰囊就豐鼓了很多。
隻要是人,都難免會受種種利益驅動,即便馮璋等人最初時對韓謙充滿戒心,兩次一來,他們的戒心就化解一盡,而在情感上更加親近韓謙及左司。
韓道勳在叙州放開地禁,除開潭州暗中派入叙州的人手外,受金礦謠言蠱惑,這三四個月來新湧入叙州的流民,已經有兩三千之多。
這對在籍人口才六七萬的叙州,已經造成不少的擾動,特别是放開地禁之事,令四姓猶爲警惕,但無論是潭州在幕後做工作,還是四姓實際已經放棄對黔陽城的控制,除非撕破臉,四姓都難以遏制這一趨勢的蔓延。
當然四姓此時還能隐忍,一方面是船隊确切給四姓帶去不菲的利益,而不是當初他們所擔心每年會被剝盤四五百萬錢,一方面,跟馮璋等人回去的鼓動、宣揚也不無關系。
韓謙站在寒風吹灌的江灘前,跟馮宣、馮璋等人說了一會兒話,便讓他們上船,由楊欽率三艘戰帆船護送他們返回叙州去,這樣他們在年前,或者還能再往襄州運入一批物資。
韓謙同時還寫一封信,交由楊欽帶給他父親。
送走馮宣等人,韓謙與奚荏登岸走回營地。
除了山寨送來的三百壯勞力,四姓船隊及船幫留下的百餘人,從匠坊抽調出來、随龍雀軍主力西進的百餘匠師、匠工外,還有左司兵房五十餘精銳斥候,都集中在北岸的均縣殘城之内。
營地的規模頗大,大多數都隻能住進臨時搭建的窩棚裏,韓謙的主帳稍些闊氣一些,挑選了一棟院子,用篷布遮覆破天窗的屋頂,勉強将寒氣抵擋在外面。
這時候,田城領進來兩個一老一少、身材都頗爲健碩的黑臉漢子。
這兩人大冷天也是赤着腳在雪地裏走,都凍得皲裂開來,露出一道道血口子,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凍得他們直打哆嗦。
“昌叔、奚發兒!”
雖然早在二十天前,趙無忌就已經去找楊欽會合,從楊欽手裏接管十六名第一批被贖買過來的奚氏少年,但趙無忌帶着這批奚氏少年在山野間訓練,還沒有回來跟韓謙會合,奚荏也是到此時,才有機會第一次跟族人相見。
看到兩名黑臉漢子,奚荏也抑不住内心激動的心緒,微顫着喊出聲來。
“少小姐……”兩名奚氏族人遲疑的打量着男扮女裝的奚荏。
奚氏部族被肢解拆散,已經有幾年了,奚荏也是從少不更事的黃毛丫頭,長成風韻清豔的二九少婦,容貌變化頗大,但奚成被殺,奚荏被馮昌裕送給刺史公子爲奴的事,奚昌與奚發兒父子還是都有聽聞。
卻是沒有想到能在千裏之外,與少小姐相遇。
奚昌、奚發兒父子倆還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即便認出奚荏來,當下也隻能強忍住激動的心緒,低頭等候韓謙的發落。
韓謙坐到長案之後,此處條件簡陋,指了指案前鋪開的草席,示意奚昌、奚發兒父子席地坐下來說話:
“奚成忘卻奚氏被滅的仇恨,甘心淪爲馮昌裕的走狗,曾意欲刺殺我父子,最終被我身邊扈衛所殺;我與奚荏約定,隻要奚氏子弟能爲我所用,我會傾盡全力助奚氏在叙州的山水之間重新獲得立足之地!我現在問一問你們,可願效忠于我?”
奚昌、奚發兒怔立當場,屈坐在草席上,屁股都沒有敢放下來呢,難以相信韓謙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大人所言皆是事實,我已經決定效忠于大人,以換取奚氏複族的機會——馮宣及叙州船幫暗中尋找、贖買奚氏族人,也是大人所授意。”奚荏照着與韓謙的約定,跟奚昌、奚發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