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沖過去一把揪住馮昌裕的衣領子,憤怒的叫道:“馮大人、洗大人,你們要取韓某人的頭顱,直接拿刀來砍就是了。韓某人登門就沒有想過能活着回去!你們直接砍死我吧,這也比被一個女的拿劍刺死、拿火燒死強一百倍!”
“韓大人,這真是誤會,這真是誤會!馮某怎麽會害韓大人?”馮昌裕急得直跳得腳,好不容易在洗真、馮瑾的幫助下,從韓謙的手裏掙紮出來,狼狽不堪的解釋道。
“他媽什麽叫誤會,難不成這女刺客是我變出來的,難不成這火是我燒的?你們殺了我吧,我爹爹自會出兵,将你們靖雲寨夷爲平地!”韓謙氣急敗壞,氣憤得大吼大叫,一副被吓壞的樣子。
高紹、田城他們站在一旁,都覺得少主演得太過浮誇,暗裏想,這火明明就是你拿油燈燒起來的嘛!
靖雲寨多爲竹木建築,極易引發大火,但寨民對防火也極爲重視。
除了樓前樓後都置有大水缸外,在西邊的寨牆之外,在山坡上還有一座三四畝大小的蓄水陂塘,韓謙之前還以爲那座陂塘,主要是爲西寨外的那片梯田灌溉所用,這時候才知道靖雲寨還有暗渠能将那座陂塘的水直接引入寨中,以便寨民能有大量的水源用于滅火。
火勢很快就控制住,也就隻是将韓謙他們所住的那座木樓燒毀而已,真是叫韓謙可惜之極,看來派一兩個人潛入靖雲寨放火燒寨也難成事。
看季昆站在人群之後,袖手旁觀,韓謙不知道季昆有沒有在背後當攪屎棍,當下繼續憤憤不平的盯住馮昌裕,說道,“我此番前來,也做好爲三皇子報效的心理準備,但是殺是剮,還請馮大人說句準話,不需要這等手段折騰韓某人!季大人也在這裏,馮大人索性賜幾碗毒酒讓我們喝下,好過死得太痛苦,好過被無情的戲弄!”
馮昌裕看着被手下番兵摁住還猶在掙紮的小妾,被韓謙問得是啞口無言。
他能說什麽?
韓道勳、韓謙父子将奚成、張笑川、劉斌等人殺了滅口,就是爲了将劫牢暴動純粹當成囚徒嘯鬧,不使人借此事将叙州的形勢攪得不可收拾,難不成他還要解釋說奚成、張笑川、劉斌等人實是受他們指使,将内外勾結、縱容囚徒暴動的罪名認下來不成?
然而,他不能挑明說出這點,但又怎麽解釋他的小妾趁夜行刺?
“我對韓大人絕無加害之心,但此女确實是本官小妾無假,我也不知她是受何人蠱惑才起行刺韓大人之意,此時隻能交給韓大人處置,才能明證本官的清白。”馮昌裕見韓謙提到季昆,他扭頭見季昆眼神陰鸷,也懷疑有可能是季昆在背後搞事,那這麽說來,要不想不聽管束的奚荏還有可能會被季昆利用,也隻能将人交給韓謙處置最合适了。
當世妾室的地位極低,比奴婢高不了多少,以妾抵債或贈送友人在當世也稀疏平常得很。
雖說奚荏長得美貌,但馮昌裕這把年紀,面對美色也多少有些力不從心、無力享受,交給韓謙處置也沒有什麽好惋惜的。
而他這樣的人物,對私情看得極淡,即使韓謙将奚荏捉回房間糟踐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見馮昌裕也是狠角色,竟然直接将人交出來,韓謙也是微微一怔,他隻是想在談判時,馮昌裕多讓出些利,可沒有想過要将這燙手山芋接過去啊!
“父親!”馮瑾不滿的叫道,除了不舍奚荏外,更不願意看到他父親對待韓家父子太軟弱。
“好了!”馮昌裕制止馮瑾再說什麽,當下便讓人将奚荏綁了交給韓謙處置,又下令将進寨上繳的兵械還給韓謙身邊的三名扈衛,給韓謙他們另換一棟木樓暫住,以平息今夜的行刺糾紛。
…………
…………
“是不是季昆教唆你來刺殺我?”
韓謙拉了一把椅子坐過來,托下腮,盯着燈下被跟一把椅子五花大綁捆在一起的奚夫人,見她即便是秀發淩亂、臉頰上留有血痕,眼眶也被趙無忌這小子無情的打得腫高起來,但還是難掩秀麗無雙的美人坯底。
“呸!”奚夫人一口唾沫朝韓謙臉上啐來。
韓謙身子機靈的往旁邊一閃。
高紹站在韓謙身後,還想好好欣賞一下少主韓謙夜審美人這出好戲,沒想到冷不防被奚夫人一口唾沫啐胸口,暗叫晦氣,走到門外,跟田城蹲在門口。
“公子,我們不會真要留下奚夫人吧?”趙庭兒雖然說擔心韓謙貪戀這女人的美貌留在身邊,那以後真有夠她們提心吊膽的了,但又同情奚夫人被當成棄子的命運,心裏也是猶豫掙紮。
“我倒是想買兩名番女回來給我搓澡捏肩,但留下她,我是嫌自己的命太長啊?”韓謙哈哈說道。
“可奚夫人也是苦命人啊,”趙庭兒内心掙紮的說道,“要不然我們将她帶出去,到黔陽城就将她給放了吧?”
“她哪裏苦命了?你看她養得細皮嫩肉的,她哥在馮昌裕跟前爲虎作伥,不知道吸了多少番民的血,才将她養成這樣子。她又嫁給馮昌裕爲妾,穿綢帶玉,她的命,可比這寨子那些皮包骨頭的番奴好多了,”韓謙伸手去摸奚夫人香膩的下巴,就見奚夫人張嘴咬來,吓得一哆嗦,差點被咬斷手指,氣得他拿刀柄就想在奚夫人美膩的臉狠狠抽了幾下,恐吓她道,“還他娘不老實,真以爲小爺舍不得辣手摧花啊,等回到黔陽城,就将你個小婊子賣到妓寨去。”
“連着用兩個字強調,明明就是舍不得啊。”趙庭兒小聲嘀咕道。
韓謙沒有聽清趙庭兒說什麽,但見奚夫人閉眼不理,也覺得索然無趣,心裏琢磨着剛才見季昆那厮還神采熠熠的樣子,顯然高寶還沒有找到機會給他下藥,又擔心高寶這貨太貪生怕死,不敢出手,想着明天是不是再找機會敲打這小子一下。
韓謙已經摸清楚馮昌裕等四姓的心态,或許他們心存不臣之志,但他們并無什麽準備,突然間就直接陷入對峙的僵滞态度之中,也絕非他們所願見。
他們也想緩和事态,不願意看到局勢繼續惡化下去,故而無論是他或許季昆死于靖雲寨,都不會是他們所樂見。
他們想在靖雲寨下手搞死季昆一行人,難度太大,但季昆一行人一旦離開靖雲寨,四周又是崇山峻嶺,即便他派出高紹、田城等人進入深山老林追殺季昆等人,非但不能保證殺死季昆等人,甚至還有可能被季昆等人反咬一口,導緻無謂的傷亡。
在地形複雜的深山老林裏,可不是人多就一定占據優勢了。
季昆等人身手極好,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反偵察、反獵殺的能力,可不會比田城、高紹他們稍弱。
不過,季昆等人要是吃下洩藥,連續水洩兩三天,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韓謙還想着找機會敲打高寶,然而第二天中午時,被馮昌裕拉到寨廳用宴,看季昆及他兩名部屬臉色都有些浮白,猜測高寶昨天夜裏或者今天淩晨應該趁亂,給季昆及部屬的食物裏下藥了,便裝作懵懂無知,也不避諱季昆在場,直接問馮昌裕、洗真二人,有沒有派人去黔陽城找他父親談判。
當着季昆的面,馮昌裕也是有些尴尬,隻好說他們所派的人清晨才出發,即便他們沿靖雲溪而下,速度要比韓謙他們過來快得多,但此時也應該剛到黔陽城。
叙州地處偏遠,四姓無需去管争嫡之事,畢竟不管誰坐上那個位置,對叙州的政策都不可能大改,但他們也不知道韓道勳會不會很快就被外戚徐氏及安甯宮一系的大臣頂替掉,故而也不願當着季昆的面,跟韓謙談這些事。
而他們原本也以爲韓謙應該不願将他們之間的秘約,洩漏給外戚徐氏及安甯宮一系的人知道,但哪裏想到韓謙的心思根本不是他們所能琢磨透的?
韓謙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麽。
事實上,他心裏也清楚,真要直接從四姓頭上盤剝多少錢糧,最終都會被轉嫁到土籍寒民的頭上,這是他父親絕不願看到,絕不想做的事情。
這次談判,他們要做的,一是将市令、司獄吏兩職拿過去。
市令負責商泊稅的征收,從前朝起這一官職都是由土籍大姓掌握。
而韓謙建議他父親将司獄吏掌握在手裏,就是考慮到即便眼下接管州營,但州兵裏大多是土籍番民,實在難以掌控,還是人數較少、這次已經被清洗過一遍的獄卒,更容易掌控。
此外,按律輕刑犯都可以拿錢贖罪,乃至将囚徒關入州獄,極盡盤剝之能事,也都是州府以及下面官吏一個頗爲重要的财源。
當然,這兩個官職抓在手裏,也不可能每年湊出五百萬錢送入金陵,而他父親真要想在叙州做成什麽事,也需要補貼進大量的錢糧進去才成。
其他不說了,即便是整頓獄卒隊伍,不使獄卒、獄吏收刮、盤剝獄囚,原先撥給州獄的公耗錢也是遠遠不夠的,而韓謙還想他父親在叙州建官辦船場、匠坊,哪個不需要預先投入大量的錢糧才能啓動?
對四姓最爲實質性的要求,就是強迫他們将叙州的物産,運往金陵,與左司所控制的貨棧建立商貿往來;隻要四姓每年直接組織運往金陵販售的貨物總值不低于一千萬錢,便不用四姓再額外孝敬——當然了,爲彌補左司人手之不足,船隊會從叙州招募梢工、水手,他們也會毫不見外的直接點名要求招募馮宣加入船隊,甚至會從州獄強迫一部分囚徒編入船隊充當苦役。
這樣韓謙都可以直接跟馮昌裕、洗真他們談,但人嘛,總是要多折騰幾個來回,多接觸幾次,才能稍稍消除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