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忌、田城、高紹他們的兵械進寨都被收走,唯有韓謙還受到些禮遇,馮瑾沒有要他解下腰間的佩刀,估計以爲這把佩刀于韓謙隻是裝飾物。
樓前樓後,有十數寨兵盯着,料想到季昆在靖雲寨的住處也是如此。
韓謙站在窗前,則能更好的将靖雲寨南側的溪谷盡收眼底,轉身問趙無忌、田城、高紹:“要是給你們五百精銳,你們要怎麽才能攻下靖雲寨?”
“從靖雲溪口攻過來萬萬難成,地形太險窄,不要說沿路會受攔截,即便到寨前也沒有展開兵力的空間。除非能繞到後面的溪谷,五百精銳或能一試。”田城說道。
“從朗溪繞過來,看上去地形更平易些,但沒有現成的道路,要在深山老林裏開辟一條通道,也非三五百人、三五個月能做成的!”高紹搖頭說道,并不覺得在掌握絕對的實力之前,強攻靖雲寨能有多大的勝算。
田城、高紹都曾在大楚的敵對軍擔任中低級将領,對中小模樣的攻防戰有經驗,這點是此時的趙無忌、林宗靖等人所不如的。
看靖雲寨内的戒備甚嚴,詐計無從用起,田城、高紹都覺得想要強攻,即便願意付出慘重的代價,也不一定能成。
韓謙微微一笑。
這時候兩名番兵走上來,從屋外的走廊繞到南側的窗前守着,似乎是看到韓謙他們站在窗口探頭探腦不知道有什麽鬼意思,索性直接安排人過來守住,打消韓謙他們的企圖。
“喂,你過來。”高紹走到門口,比手劃腳的朝其中一名番兵嚷嚷道,招呼他過去。
“季昆有幾名部屬在寨子裏,他們過來有幾天了?”韓謙站到窗口,躲在高寶的身後,确保他的身形不被外面的人看到,低聲問高寶道。
“我聽說季昆到黔陽城最先跟少族主接觸有五天了,但就帶了兩名部屬進靖雲寨。”高寶擡手捂着口鼻,似在抹鼻子,低聲跟韓謙說道。
“你将這些下到給季昆他們的飯菜裏。”韓謙從懷裏掏出一隻小紙包,暗中塞給高寶。
高寶捏了捏紙包,似有一些粉狀物在其中,心裏一驚,帶着哭腔的說道:“我可沒有機會給季昆他們下毒啊。”
“誰說這是毒藥了?這是瀉藥,讓季昆他們吃下去,頂多腹洩幾天,跟染了瘴氣似的,沒有人會懷疑到你頭上。你要不信,可以先挑一些喂狗。”韓謙小聲說道。
高寶就怕被韓謙招攬過去的事情敗露後他會被馮瑾生剝活剮了,見韓謙交給他的隻是瀉藥,應該不會露出行藏,便安心将小紙包接過來,暗藏到腰帶内側。
看着高寶借故離開,僅留一名番兵守在廊外,趙庭兒擔憂的問道:“這些番蠻會答應少主提出的條件?”
趙庭兒擔心說話會被外面的番兵聽到,畢竟他們也不确認這些番兵聽不聽得懂官話,即便是貼着韓謙的耳畔說話,身子也柔軟的貼靠過來。
“這些番蠻即便心存異志,也會因爲準備不足而選擇暫時隐忍,再說我開出的價,也不算多苛刻啊,”韓謙笑着說道,“你要知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才是正常的收刮行情啊,叙州是窮困了一些,但折算下來,一年五百萬錢,也僅有五千兩雪花銀而已。”
金銀在當世雖然都要算貴重金屬,但白銀的流通使用還是極罕見,都遠遠不及金子,與銅錢還沒有形成一個相對的兌換比例——韓謙拿雪花銀說事,趙庭兒還有些困惑。
以丁口、田畝計,叙州的财賦潛力,未必及得上潤揚等上州的十之一二,但自前朝以來,中央政權即便往叙州派出官吏,除了象征性的征收一些貢賦外,官吏在地方并不掌握真正的權力,也無力收刮,然而叙州的大姓豪族,通過沅水源源不斷的往沅水下遊甚至更多的地方輸運木材、藥材乃至銅鐵金屬以及丹砂、桐油、茶葉等物産,馮洗向楊等大姓手裏,實際上還是掌控相當厚實的财富。
韓謙還是跟他父親商議了許久,才确定說出一年五百萬錢的這個數字先唬人。
開價太低,不足以懈怠四姓的戒心,反而會令四姓認定這是他們的緩兵之計;開得太高,四姓再勉強也湊不足這筆錢,局面更是隻能僵持在那裏。
确定一個能證明他們執意收刮地方,又能令四姓承受的額度,韓謙跟他父親也是煞費苦心。不過,要沒有八九成的把握,韓謙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帶着高紹、田城、趙無忌他們走進靖雲寨。
過了片晌,馮瑾帶着兩名寨奴端了飯菜進來。
“我們吃不慣寨子裏的食物,自己帶了幹糧。”韓謙不怕馮昌裕、馮瑾會下毒,但他想到自己安排高寶給季昆等人所食的飯菜裏下藥,也是做賊心虛,就怕季昆買通寨子裏的下人,給他們的飯菜下毒,他便謝絕馮瑾的好意,讓趙無忌從包袱裏掏出幹糧、肉脯,他們幾人分食。
見韓謙竟然怕他們在飯菜裏下毒,馮瑾滿臉的不屑,也不說什麽,隻是帶着兩名番奴将飯菜撤走。
韓謙想要到寨子裏或出寨子到南面的溪谷村落轉一轉,馮瑾自然是不許,臨了韓謙從馮瑾讨要一些寨子裏所存的一些破舊書籍來,坐在燈下讀書,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韓謙讀書到深夜,正要吹滅油燈,卻聽見木樓後壁傳來些異響,他汗毛都豎立起來,他拿起油燈,讓趙庭兒躲到他身後來,拿起桌角的佩刀敲了兩下木闆牆壁,通知在隔壁休息的趙無忌、高紹、田城有刺客闖過來。
趙庭兒都沒有來得及去打開房門,讓高紹他們進來,就見木樓後牆壁破開一個窟窿,一道嬌小的身影臉蒙黑布鑽進來。
韓謙不敢讓趙庭兒脫離他的保護,将她拉回到身後。
那人看清楚韓謙站在角落裏,整個人便像一隻靈活的狸貓,揮舞手裏的短劍,貼着牆壁猛然突刺過來。
高紹、田城沒有兵械在手,直接破門而入,将房門撞成兩半,各持一半破開的門闆就往刺客猛撲過去,待看到刺客身影嬌小,也都是一怔。
他們沒有想過馮昌裕、馮瑾會動什麽手腳,畢竟他們真死在靖雲寨,馮昌裕、馮瑾都要擔責,都意味着黔陽城與四姓徹底撕破臉,故而馮家父子真要對他們怎麽樣,并不需要遮遮掩掩派什麽刺客,所以他們夜裏滿心都在防備季昆有可能會派身邊的部屬摸過來行刺。
卻怎麽都沒有想到,刺客是個女的。
以他們所掌握的信息,季昆身邊可沒有女斥候追随。
這女的是靖雲寨的人?
那這時候要不要将刺客直接殺了,田城、高紹就猶豫了,兩人也隻是将這女手裏的短劍砸落,又用破門闆将其砸飛出去。
那女刺客身手也甚是了得,身子被高紹拿破門闆砸飛出去,雙足在牆壁一撐,身子在半空中騰轉一圈,便如羽毛似的穩落在地。
即便兵刃被砸落在地上,被高紹撿到手裏,女刺客卻也沒有退意,貼着牆壁騰挪,想要繞開高紹、田城兩人,赤手空拳朝韓謙殺來。
“留活口!”韓謙也不知道這女刺客在靖雲寨是什麽身份,看到趙無忌像狸貓似的沖上前,便吩咐了一聲,随後他又大叫一聲“唉呀”,似乎身子給門框撞了一些,手裏的油燈便潑滾到一旁的紗帳上,見紗帳就燒着起來。
高紹、田城狐疑的看了韓謙一眼,心裏都想這失手也太刻意了吧,難道要栽贓給這女刺客?
他們也不去滅火,悶聲不吭的護着韓謙與趙庭兒先退出去。
趙無忌沒有弓箭在手,戰鬥力被削弱一大截,但在狹窄的陋室裏,與那同樣赤手空拳的女刺客纏鬥,卻正是合适。
韓謙他們退出卧室,就聽到趙無忌與女刺客在裏面砰砰砰互毆,感覺兩人是拳拳到肉,真是聽得都覺得牙酸。
“九夫人!”
高寶等守在樓外面的番兵早就驚動了,紛紛手拿兵刃沖上木樓,他們圍堵住卧房,恰好看到那女刺客臉上所蒙的黑布,被趙無忌抓落,一張驚豔無比的美臉還被趙無忌無情的抓出五道血痕,忙叫嚷出來,就怕趙無忌将他們的九夫人直接打死了。
不管什麽夫人,高紹又直接摸到她身後,冷不丁一腳将女刺客踹翻在地,高寶等人手忙腳亂的沖上去将女刺客摁倒在地,不叫她動彈。
韓謙“失手”拿油燈引燃紗帳後,火勢也漸大起來,他們被迫退到木樓外的空場地裏,這時候都能看到火苗從木闆牆壁裏竄出來。
“此女是誰?”趁着兵荒馬亂,韓謙低聲問高寶。
“奚夫人乃馮昌裕的第九妾,是奚成的胞妹,我回寨子隻能說奚成洩露行藏爲少主殺害,而我隻是僥幸蒙混過關,沒想到奚夫人她夜裏會潛伏過來行刺少主!”高寶苦着臉低語道。
韓謙看女刺客不過十七八歲,長得嬌嫩美豔,而馮昌裕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老頭子,真他娘好豔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