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口中的劉半仙第二天早上就來了。三輛小汽車氣勢洶洶地闖到村子裏停了下來。我們村窮鄉僻壤哪裏見過這個陣勢,差不多半個村的人都跑了出來在那看熱鬧。
劉半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個子也不高,精瘦精瘦的。他戴着一副圓墨鏡,留着兩撇小胡子,穿衣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算命的。他背着手從車上下來,環顧了一眼四周後咳嗽了一聲:“二牛呢。”
二牛連忙屁颠屁颠地從人群中跑了出來,點頭哈腰地給劉半仙遞煙。村裏人這會兒看二牛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沒想到這個二愣子居然這麽大能耐連劉半仙也給請來了。要知道劉半仙在我們縣的地位可不一般。據說前兩年縣裏的半妖山大壩開工,縣裏領導都請他看過風水的。
我跟老頭子也蹲在旁邊土壩上看熱鬧。見到劉半仙這麽大的架勢,旁邊的徐癞子故意對老頭子說道:“老陳頭你們都是同行,差距咋這麽大?”
我承認其實我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但是聽到别人這麽嘲笑老頭子我還是特别不爽。不過老頭子好像不怎介意,他慢吞吞地說道:“本天師不是跟你吹牛。想當年我風光的時候,就算是跺了跺腳也能讓四九城抖幾下。”
徐癞子特别鄙視地扭頭看了眼老頭子:“吹牛誰不會啊。我還敢說我爹是四九城的大官呢。”
“是啊,你爹沒準還真是四九城的大官呢。”老頭子也哈哈一笑說道。
我有點迷糊:“四九城是哪裏?縣上嗎?”
老頭子一副看鄉巴佬的樣子看着我,歎了口氣道:“沒啥,你接着看熱鬧。”
劉半仙在二牛的帶路下朝他家走去。來到二牛家門口後劉半仙沒有急着進門,而是端着一個羅盤沿着屋子走了一圈。他一邊走還一邊掐着手指嘀嘀咕咕的,看起來特别神神叨叨的。
我見狀有點不解地問道:“劉半仙這是在做什麽啊?”
老頭子吧唧吧唧地抽着旱煙随口道:“端着羅盤是在看風水,掐指是在算命理。他這是把命理和風水結合起來,想要推斷出三娃子的生門在哪個位置。在生門的位置喊魂效果是最好的。”
我滿臉疑惑道:“那你昨晚咋不這樣做?”
老頭子一臉的雲淡風輕世外高人模樣:“我可是正宗的天師,用不着這種低級玩意兒。”
我無奈地翻了翻眼皮。這個糟老頭子總是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吹牛的機會。我才不相信他是因爲這個理由才不去推斷的。我估計他是壓根兒不會這些高深的東西。而且我還記得那年他的羅盤被二牛砸壞扔溝裏去了,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劉半仙在牆角轉了一圈,又回到院子裏重新算了半天以後道:“算出來了,三寶的生門在東南。你們在東南角點三株引魂香,我來招魂。”
劉半仙帶來的幾個人動作也很快,一會兒工夫就在東南角插了三根大拇指粗細的香火。這三根香兩長一短,中間那根最短。擺在一起就好像是漢字中的“凹”字一樣。這其實就是“凹門”,是用來接陰魂入門的。
除此之外他們還在其他幾個方位燒起了紙錢。我記得老頭子說過,喊魂就是要開生門關死門。燒香的東南角就是生門,是要引三寶的魂魄回來的。而其他幾個角都用紙錢供着來往的陰魂,希望他們不要搗亂。
忙活完這些以後劉半仙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木偶小人擺在東南角位置上。我一看那個小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爲那個小人做得活靈活現特别像三寶。感情這個劉半仙還真的是有備而來的。
劉半仙聽到我的笑聲瞪了我一眼。我連忙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笑出來。其實這個時候我對劉半仙已經沒那麽敬仰了。因爲我感覺他今天做的這些事情老頭子昨晚好像都做了一遍了。區别就在于老頭子好像反而更加熟練一些。
“歸去遠兮,慈母恸哭。歸去來兮,以待高堂。遊子驚魂,何處爲家。此間有家,何不歸來!”
劉半仙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手裏揮舞着一把銅錢劍。他一邊踱步,一邊時不時朝天撒出一把紙錢。不得不說他的這個排場造型就特别唬人,看起來起碼比老頭子要高級多了。
果然是出來喊魂也要講排場講顔值的。
随着劉半仙的喊魂聲,木偶小人身後貼着的符箓無風自動,“嘩嘩嘩”響了起來。我知道這就代表三寶的魂來到附近了,就等着附身在他身上的那個陰魂離開,三寶就可以回魂了。
但是那符箓“嘩嘩嘩”亂響了快有二十多分鍾了,三寶還是沒有醒過來。眼看着那三根回魂香馬上就要熄滅了,我心裏也着急了起來。因爲我知道回魂香一旦熄滅,就代表招魂失敗了。下次在想要把三寶的魂魄召回來就困難了。
“老頭現在該怎麽辦啊,你要不要去幫忙?”我滿臉焦急地對老頭子說道。但是一扭頭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真是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劉半仙這會兒也是滿臉緊張,頭上豆大的汗水不停滾下來。他手裏拿着銅錢劍重重往西北方向一指,喝道:“妖孽,再不走貧道就收了你!”
西北方向本來有一絲絲陰風吹過來。被劉半仙一罵,那陰風頓時就停了下來。接着房間裏“哇”得一聲傳來了三寶的哭聲。
“好了,魂招回來了。”劉半仙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對二牛說道。二牛和三寶娘連忙沖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抱着三寶出來就給劉半仙磕頭。
村子裏看熱鬧的村民都在那啧啧稱奇。剛剛劉半仙的那一聲暴喝真是霸氣側漏啊。我估計他們這會兒心裏肯定在想如果化成我家老頭子的話,喊破嗓子都沒這效果。
其實我從心裏特别希望現在站在院子裏被村民羨慕的人是老頭子。因爲其實老頭子在村子裏的地位并不高,經常會被人嘲笑欺負一下。你看連最沒用的徐癞子都敢笑話老頭子。而我最看不過去的就是别人老是嘲笑老頭子,說他是神棍騙錢什麽的。但是老頭子偏偏就對這些無所謂,整天吊兒郎當的混日子。
“這麽快就好了?”這個時候老頭子一邊提着褲子一邊從西北邊院子茅房裏走了出來。
我頓時恨鐵不成鋼的鄙視道:“你剛剛幹嘛去了?”
老頭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茅房撒了泡尿。好可惜啊居然沒看到最精彩的部分。”
劉半仙把磕頭的二牛他們扶了起來。随後他揮手招來一個夥計,問道:“剛剛是怎麽回事?爲什麽那個附身的陰魂不肯退走!”
那個年輕小夥計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啊師父。我剛剛就看到一個穿紅衣的小娃娃在我眼前一閃而過,然後我就昏過去了。”
劉半仙頓時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急急問道:“你确定是穿着紅衣服的小娃娃?”
得到他徒弟的确認以後,劉半仙連衣服都沒換就朝院子後面跑了過去。我們圍觀的衆人一看又有熱鬧可以看,連忙也圍了過去。
到了後院我看到劉半仙一臉疑惑地站在一堆符紙面前。那些符紙隻燒了一半就滅了。其實我能看出一點皮毛來,因爲燒紙燒一半就自己滅了,就代表對方不接受你的紙錢。怪不得剛剛劉半仙會朝這邊吼了一聲,原來就是因爲那個附身的陰魂不接受紙錢,不肯退走。
劉半仙皺着眉頭掐指算了半天,然後狐疑道:“要是我沒算錯的話,紅衣小孩應該是鬼嬰。這種鬼嬰由于生而未養,怨氣特别大。我剛剛的符紙應該是鎮不住他的,那他怎麽就走了呢。”
“師父你看這裏。”
他徒弟突然指着邊上的一灘臭烘烘的水漬道:“有人往這裏尿了一泡尿!”
劉半仙又掐着手指算了半天,然後眉頭舒展開大笑了起來:“哈哈,原來是這樣。以污穢破邪,鬼嬰最怕的就是這個。高人,真是高人啊!”
他環顧了一眼四周的村民,喊道:“是哪位高人相助,還請出來說話。”
四周的村民都面面相觑地看着,沒人站出來。我這個時候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之前老頭子不是猥瑣地去尿了泡尿嗎。難不成那鬼嬰歪打正着被老頭子一泡尿給沖走了?
不過我看老頭子沒說話,我也就懶得多管閑事。
見到沒有人回應,劉半仙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對二牛囑咐道:“那個鬼嬰雖然暫時走了,但是它的怨氣特别大,肯定會再回來的。”
二牛一聽頓時就急了。特别是三寶娘,當下又扯開嗓子嚎了起來:“我可憐的三娃子啊~~~~”
“那該怎麽啊?”二牛着急地問道。
劉半仙露出爲難的表情,說道:“說句難聽的,這是你們家先人位置沒葬好。要鎮壓這個鬼嬰,必須要把先人的位置葬在重陰地裏。但是這重陰地可不好找啊,而且就算找到了别人也不一定給你。”
“哈哈哈,他們家先人位置是沒葬好。那會兒老陳頭給他們家指了一塊地,結果刨上來一個紅棺材!”
這個時候徐癞子突然插話大笑道。旁邊的村民聽到也頓時大笑了起來。其實這件事情确實害得老頭子被笑話了好久。以至于現在二牛見到老頭子還是一副仇人樣子。
沒想到劉半仙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伸出手指掐算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道:“沒錯!那紅棺材就是鬼嬰的!把先人葬在鬼嬰的棺材上面才能鎮壓住鬼嬰。所謂的重陰地,就是底下已經有人葬了死人的地方!”
大家頓時就安靜了下來。不過我看村民的表情,顯然覺得老頭子那會兒是歪打正着才挑中那個重陰地的。我看了眼蹲在地上抽旱煙的老頭子,怎麽看他也不像是高人啊。
“哈哈哈,高人!原來那泡尿也是你尿的!”
劉半仙走到老頭子面前,突然朗聲大笑道。
老頭子一下子就急了,罵道:“你狗崽子說啥呢。我是那種會随便在人家後院裏尿尿的人嗎!”
“是你。我已經看出來了。”
劉半仙一臉的高深莫測。其實連我也特别好奇,他怎麽連老頭子尿尿也看得出來?要是真的話,那應該改名叫劉大仙了。
老頭子也有些不信,問道:“你怎麽看的?”
劉半仙答道:“你看你鞋子。你尿鞋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