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太陽如同往年夏日一般,貪婪地攫取着人們的汗水,但即便是這樣,潘家園古玩城中仍然是人頭攢動,沸反盈天。
正可謂是:“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相比于其他古玩店的門庭若市,這間半拉下卷閘門的鋪子顯得十分突兀。而我,則和哥們國亮惬意地躺在長椅上打着盹,等待着即将上門的财神。
随着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古玩交易的複興,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涉足這一領域,我自然也不例外。剛開始時資金周轉不過來,便拉了發小國亮入股,之後便成了我兩合夥經營。
古玩界水太深,想要立足于此,不僅需要豐富的經驗和非凡的眼力,更需具備諸如社會學,曆史學等知識。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少打眼,多撿漏。而我從鏟地皮開始一步步走來,也算是小有成就,但這麽多年仍沒碰過那種開張吃三年的好買賣。于是,在金錢的誘惑下,我幹起了倒賣冥器的活兒,一般不成組織的散盜挖掘出的冥器,都由我來聯系買主。而我之所以要半拉下卷閘門,原因有二,一是防止交易時被不知情的人打擾,二是爲了讓散盜更好辯認。
正當我們昏昏欲睡之時,卷閘門發出的嘈雜聲将我們驚醒,我揉了揉睡眼,慵懶的起身,準備招呼客人。待我定睛一看,卻發現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陌生蠟黃的臉,而并非本應該來的廖叔。
那人先開口問道:“請問你這裏收木枕嗎?”說罷用手指了指提在手上的一口朱漆古箱。
“收是收,不過價錢不高。”意思是沒什麽事就給大爺我滾吧。
那人見我有意趕他,竟也不覺得尴尬,反而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是老譚的朋友。”
“老譚?哪個老譚?”我故意裝傻,心裏尋思:這人怎麽會認識他,譚宇琛早幾年故意傷人蹲進号子裏了,以前也沒聽說他有個這樣的哥們,再說老譚不太會結交朋友,他的朋友我都認識。
“就是譚宇琛,他叫我來這裏找你!”
我仔細打量了這人,滿臉獄氣,估計是刑滿釋放人員,很有可能是老譚的獄友,隻要他不是公安,我就不怕跟他打交道。
我示意讓他打開箱子看看,這人打開箱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剝開一層又一層的報紙,這才看到了那個雕花木枕。
“什麽東西,讓我來掌掌眼。”國亮也湊了過來。
我将木枕拿了出來,仔細端量了一會兒,又問道:“對了,還沒請教這位爺大名呢。”
“大名不敢當,我姓饒,就叫我小饒吧!”
這木枕上的浮雕,線條剛勁有力,花朵圓潤飽滿,栩栩如生,若非技藝精湛的能工巧匠,是無法雕出這樣的木枕的,我心裏小聲嘀咕道。
“這東西有問題!”我以十分失望的口吻對那自稱小饒的人說道。
“什麽問題,難道是現代仿品?”小饒臉色頓時黯淡下來。
“東西是舊的,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在古代,枕頭從性質上分爲兩種,一是硬枕,二是軟枕。硬枕有玉枕,瓷枕木枕等,而軟枕則以茅草枕爲代表,當然玉枕這種東西是大戶人家才用的起的,像茅草枕之類的軟枕,年代一久,容易腐化所以幾乎不可能有傳世之品,而關于木枕,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傳說,相傳當年鐵面無私的包龍圖大人,在即将去世之前,叮囑他的兒子在自己的棺材中放上一個木枕,待木枕腐朽之後,人間便會又出一位清官,沒想到他的兒子聽錯了,放了一個鐵枕在其父棺中,鐵枕經久不化,于是陰曹地府中倒出了一位清官,那就是閻王爺,所以我們會有閻羅包公的說法。木枕在古代也有用來作随葬品,”我端起茶,潤了潤喉嚨,又繼續說道,“而之所以說這個枕頭有問題,你想想,你用這個枕頭晚上肯定睡不着,爲什麽,枕面的浮雕棱角分明,你就不怕後腦勺磕出血來,古人講究實用,如果說是用來欣賞,但枕頭這東西總不可能擺在客廳供别人觀摩吧,至于爲什麽要雕這麽一個枕頭,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回家割脈問他去吧!”
“那這枕頭大概買多少錢?”小饒迫不及待地問道。
“看在你是譚宇琛的朋友,我出500,這已經是上限了。”
小饒猶豫了一會兒,收下錢,道謝後便轉身離開。國亮發現這人的箱子還在這裏,剛想喊話,我連忙示意他不要做聲。
“國胖,你知道我爲什麽要收他的枕頭嗎?”
“你傻呗,花500塊買個破爛玩意!”國亮調侃道。
“我是看中了這個箱子,這箱子做法工序遠勝于那木枕,你哥我是撿了個大漏。”我笑道。
“這箱子是他忘帶走的,你就不怕他把箱子給帶走?”
“我一直在觀察他,發現他根本不了解木枕,古玩愛好者一般都會對自己的藏品有所了解,而他完全不在乎這個木枕本身,他隻想知道能買多少錢,所以這東西應該不是他的,自然這箱子對他來說隻是個累贅,他不會帶走的!”
“哦,小人佩服,經商經商,奸商奸商啊!”
我得意的端想着這口古箱,而國亮則在一旁擺弄着那個木枕,正當我估量着價錢之際,國亮一陣驚呼,連忙招我去他那兒。
“老胡,這裏面好像有字”
這木枕側面的枕蓋是镂空雕飾,透過縫隙朝另一面看,果真有幾行字若隐若現。我把枕蓋拆開,對光一看,原來都是一排篆字。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國亮問道。
“廢話,這枕頭裏有字還不奇怪嗎?”
“不,我不單是指這個,木枕裏其他地方都布滿灰垢,但爲什麽這刻有篆字的一面卻纖塵不染。”國亮一臉疑惑的看着我,說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我們,還有人看到過這些字,而且這人還不是那個姓饒的!”
“對,現在可以肯定這東西不是他自己的了。”
“先不管那麽多了,先弄清楚這些字是什麽意思才是最主要的。”我翻出一本篆字字典對國亮說道。“哦,原來是這樣。”“是什麽意思,你倒是快點說呀!”
“這些篆字分爲兩段,第一段說雕這個枕頭的匠人叫杜丘明,浙江吳縣人,時逢大西皇帝張獻忠修築陵寝,由于工程浩大,征調了大批民夫,此人也被發配至此。而國亮你應該知道,古時修築皇陵的人都不會被留下活口就是怕他們洩露皇陵位置,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張獻忠是屠川罪人,天理難容,而杜丘明就是想把地宮位置洩露出去,讓張獻忠死後不得安甯。當時地宮設計者蒯氏在地宮修築期間暴斃,杜丘明借此機會,雕了這個枕頭作爲陪葬品,并将地宮位置及機關秘密地刻在裏頭,由于棺椁會被運往蒯氏老家,所以杜丘明希望蒯氏家人在入殓死者時能發現這個木枕的秘密。當然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可能蒯氏家人根本沒注意着個枕頭,而現在卻離奇的到了我們手上。”
“老胡,你知道張獻忠麽?”國亮問道。
“張獻忠和李自成一樣,明末農民起義領袖之一,國胖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不屑道。
“張獻忠與李自成帶領的農民軍,是明末最大的兩股流寇,前者擾亂長江流域,後者攻略黃河流域,官兵對其聞風喪膽,乃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其中張獻忠尤以好殺著稱,多謀是心機很深,喜怒無常,對誰都不信任,好殺是指心狠手辣,一度被稱爲八大王,而《聊齋》裏有一篇八大王,是說一鼈精自稱八大王,據說這鼈精的原型就是張獻忠,隻因他殺人太多,所以蒲松齡才編了這麽個段子埋汰他!”國亮說道。“說起屠川,我倒是從《蜀碧》等野史中了解不少。據說張獻忠在四川屠殺,除了手起刀落大砍大劈一般殺法外,還自創好幾種殺人法,加之于不同對象身上。如遇上有孕者,剖腹驗其男女,對懷抱中嬰幼兒則将其抛擲空中,下以刀尖接之。觀其手足飛舞而取樂。此命名爲‘雪鳅’。稍大一些的兒童或少年,則數百人一群,用柴薪點火圍成圈,士兵圈外用矛戟刺殺,看其呼号亂走以助興緻。此命名爲‘貫戲’。”“打住,趕緊打住,少跟你大爺我掉書袋,你不是說這古文有兩段嗎,趕緊地把下一段說說!”“就你丫的還充大爺,好好好,懶得跟你計較,這一段是說張獻忠的陵墓藏在馬邊縣陰山山岫,墓中機關無數,他(杜丘明)留下了二十四字給我們,助我們破解機關。”“哪二十四個字啊?”“七殺碑倒,張之墓現。冥河鬼澗,白蟒引橋。神道無門,冥錢買路。”“七殺碑我倒是知道,就是刻有‘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的石碑,其餘的我就不太能理解了,什麽白蟒冥河亂七八糟坑爹的吧!”我仔細斟酌了一下,這幾行字從表面上顯得十分直白,但都描繪了一些比較離奇的場面,不知道是否有什麽引申義。我轉身用百度搜索了些有關張獻忠的事迹,看着看着隻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接着四肢開始出冷汗,緊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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