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猴子的話說的非常威嚴不可抗拒,我隻好順從。盡管心中一百萬個不願意還是隻能跟着走。路上無話,小巴很快開到了張成飛上學的技校。
張成飛的學校建在我們縣城一座小山下,這座山海拔不到一百米,可能是隻能算作丘陵。山上有一個廟,學校周邊那時候還都是農田,看起來寬闊無垠。老猴子說這個地方風水還挺好的,依山雖然不傍水,但是山上有廟。有廟就說明這裏有神仙鎮壓着。按照她的說法,這一帶應該很安定才對,不應該有什麽奇怪的事出現。可是張成飛這次死的卻是蹊跷,老猴子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說:“走,進去看看吧。”
我們走到學校前,發現學校的大門緊閉,校園裏面看起來很安靜,空無一人。在傳達室的老頭見我們過來就出來問我們是幹嘛的。我們說是前天出事的學生的家人,今天過來是要給學生叫魂。
看門老頭問:“現在才過來招魂?”
老猴子回答:“之前他們過來招了一次了。但是我怕萬一漏下個一魂半魄的别成了孤魂野鬼,不放心就再來看看。”
看門老頭看我大娘哭的可憐就放進了我們。但還是将信将疑的警告我們說:“來個人登下記。學校現在放假了,丢了東西我可找你們。”
我大爺去了傳達室留下姓名信息,然後我們得以進了校園。學校因爲出了這個事情,提前給學生們放了暑假。整個學校空曠的很。我們走在裏面好像覺得自己的腳步回聲都能聽見。
老猴子讓我大娘帶帶路去成飛哥哥出事的地方。幾個人情緒都很低沉,路上也不說話。看着這個學校我反倒覺得有些高興,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樣大的校園。現在大白天青天白日,我不怎麽害怕。除了對新環境的新奇外,我還想到現在本應該在上課的我現在卻在外面玩,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我好奇的打量四處的樓房,要知道那時候我的初中隻有一座老師辦公室是樓房,還隻有三層,而這裏這麽多樓,每個每個都有六層那麽高。
我正東瞅西看的滑溜着眼珠子,本來要做的事早已經被我抛到腦後。看着看着我忽然覺得哪裏不對,目光連忙又回頭搜尋看過的地方,這時我居然看見對面六樓窗戶上有個人。因爲隔的遠隻能看清那個人的輪廓,可我覺得那個人在盯着我,不知道怎麽的覺得身上一麻,一種莫名的害怕開始蔓延。不是說學校都沒有人了麽?那個人是誰?我連忙把目光挪開,躲避那個人的目光,不讓他看見自己看見他。忍了一會覺得身上的壓力感不見了,就又好奇的再看向那個窗戶,果然那裏已經空了。
我停下來四處搜尋着剛才的身影,因爲我不知道剛才是不是自己看花眼。老猴子注意到我的異樣,問我:“怎麽了張傑?”
“啊?哦,沒事,我剛才好像看見一個人。”說着我快跑兩步趕上前面的老猴子。
老猴子沒有說話,可我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向四周掃了掃,然後皺了皺眉頭。
我問老猴子:“奶奶你怎麽了?”
老猴子朝我笑笑也說沒事,讓我趕緊跟上大家。
幾個人走了一會,來到一幢樓下,一路上一直忍着沒出聲的大娘忽然就忍不住,撲向一塊空地,趴到那裏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的兒啊…”
突然這一聲哭吓我的有點發毛。不知道爲什麽現在覺得這麽大的學校空空蕩蕩的還真是有點吓人。老猴子過去扶了扶我大娘,說:“成飛媽,先别忙着哭,給成飛燒點紙錢,孩子路上還沒有盤纏呢。”
我們那裏的人相信,人去世往西天走的路上會有各種關卡和攔路小鬼,需要紙錢賄賂它們,這樣靈魂才能順利到達地府幽都,重新加入六道輪回。成飛哥去世已經有一天了,因爲靈堂設不起來,現在還一張紙錢都沒完整的燒給他過。
我大娘現在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就是哭的呼天喚地。老猴子見沒法再和她說話,就問我大爺:“這地方就是成飛落下的地方啊?”
大爺雖然内心也痛苦,但是作爲男人,他還明白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能失去理智。看着自己兒子曾經陳屍的地方他内心也是五味雜陳,但還是強忍着悲痛回答老猴子:“嗯。這幢樓就是成飛的宿舍,”說着他後退一步,指着上面一個窗口說:“那個就是成飛掉下來的地方。”
老猴子點點頭,回了一聲:“唔。成飛爸,把帶來的香火紙錢點了吧,孩子到現在還沒拿到一點盤纏,西天路上那麽多小鬼怎麽打發。”
大爺是個憨厚的男人,一面回着:“對對對。”一面打開帶來的布兜。等到紙錢燒起來,這個堅強的漢子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老猴子這時候不知道在一邊幹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布包,不知道裏面包着什麽東西。她仔細的包了布包兩下,确保裏面的東西不會漏出來,然後把布包扔進了火堆裏。布包扔進去時候激起的紙灰伴着上升的熱氣袅袅升起,四處盤旋。
老猴子看了一會紙錢的火焰,又擡頭看了看窗戶,問我大爺大娘說:“你們招魂的時候是在這裏招的是吧?”
我大爺說:“是。聽别人說不是死在哪就在哪招魂麽?”
聽到這話,老猴子點點頭道:“這就對了。大侄兒,恐怕成飛的魂兒還留在這幢樓裏。現在出不來了。”
老猴子這句話說的平淡,可我在一旁卻感覺害怕,一股寒氣從頭頂沖到腳底。以前隻是聽說過鬼魂,這是第一次聽人說在我身邊有鬼魂。
這股戰栗感還沒過去,老猴子又一句話差點把我吓哭:“張傑,今晚你跟我進去給你成飛哥哥叫魂。”
“奶奶,幹嘛晚上啊,咱們現在進去給成飛哥叫叫不就行了。”
“小孩懂什麽,哪有大白天招魂的?”
老猴子說完攙起了地上的成飛媽,說:“行了,别哭了。趕緊把紙燒完,咱們走吧。等把成飛的魂招回來,回家設好靈堂你再使勁哭。”
我大爺按老猴子說的把紙錢都送進火裏,然後和老猴子一起攙起了已經哭得沒有力氣的大娘。
我問:“奶奶咱們去哪啊?”
老猴子說:“去傳達坐坐。”
在傳達的這個老頭五十多歲,我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吧嗒吧嗒的抽着煙袋。
“怎麽了,弄完了?”
“沒有,得等到晚上。大兄弟你不介意我們在這等等吧。”
見我們要進來,老頭一開始死活不同意我們進傳達坐,因爲他說白天有時候學校領導會回來,被看他看見我們這一幫人不好。
老猴子又說:“放心吧大兄弟,你領導見了我們估計都得好聲好氣的,他可是欠着俺侄家呢。再說了,人家現在沒了兒子,你就多體諒體諒,行行方便。”
在一番軟磨硬泡下傳達老頭不得不同意了讓我們進來。傳達不大,一下子進來這麽多人還是顯得挺擠的。
幾個人各自找地方坐下,看門大爺磕了磕自己的煙袋鍋子,又裝上一鍋煙。他也不是那種誰都不能沾着的渾人,我們進來一落座老頭子就開了腔。
他看着我悲傷的大爺大娘歎了口氣,說:“真是,好不容易拉扯大個孩子,就這麽沒有了。我在這當了幾年的傳達了,像你們這樣孩子出的家長也見過幾個,哪一個過來都是哭的都喘不過氣來。心痛啊。你兩個也多注意身體,把孩子送走了,還得過日子。”
老猴子順着看門老頭的話也勸着我大爺大娘:“是啊,你看人家都說你們得注意身體,别光哭了。大郅快勸勸俺侄媳婦。”說到這她話鋒一轉,接上老頭的話頭,說:“學校以前也出過事啊?”
聽老猴子問這個,老頭來了精神,呼出一口煙,說:“可不。前年也有一個,小孩跟同學聚會喝酒喝多了,回宿舍的路上,摔死了。”
“走路摔死了?”
“是啊,說出來你不信吧。說給誰聽誰都不行,平地上就那麽一塊石頭,走着走着摔倒了,磕上面,死了。你說死的冤不冤。這些事沒法說,俗話說的好‘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命裏該當着活到頭了。”說到這老頭可能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就說起學校的風水:“說起來這學校建的地方也不好,解放前是國民黨的刑場,殺了很多人。都說這一塊陰氣重。我家就在山前那個村,建學校的時候就聽說這邊死好幾個人。不過人家都說學校不怕地腳不好,壞地腳學生人多也能壓得住。這話有沒有道理誰知道,小孩都還沒長大,哪有那麽旺的火力去鎮壓。再說學校寒暑假,平日過節休周末的,基本校園裏面半年沒有人,這樣你說能壓住了?現在夏天了都覺得這個學校冷冷清清。”
老猴子做出一副同意的樣子說:“是是是,你說的對,不過我看咱學校外面不是還有個廟嗎,本地仙也鎮不住?”
傳達老頭笑笑說:“陰陽風水這東西看不見摸不到,誰強誰弱咱們都看不見。平常都是聽那些陰陽先生說,什麽什麽好,哪個方位能發财,也沒見那些看風水的都發大财你說是吧。倒是那些本來要想發财的,先破一筆給看風水的了。山上那個廟就是騙人香火賺錢的,那樣的廟能管什麽用。”
老猴子笑笑算是回應,也沒多說什麽。看門老頭說的話裏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添油加醋自由發揮的。不過聽說法這個學校确實有問題,隻是問題出在哪,她一時半會還找不出來。
接下來幾個人在傳達室有一搭沒一搭的接着閑聊天。時間慢慢過去,太陽逐漸西沉。天黑下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七點多了。
傳達老頭開始張羅着做飯吃,問我們打算坐到什麽時候啊,他吃完晚飯可就要睡覺了。老猴子說:“大兄弟不瞞你說,我跟我侄子侄媳婦今天給我那個孫子招魂得等到後半夜,還得進去那個宿舍裏面,你看看能不能幫忙給開開門?”
傳達老頭聽老猴子這麽說一臉驚訝,問:“你是神婆?”
雖然這個稱呼不怎麽好聽,但老猴子還是點了點頭。
老頭又說:“姊妹,按照俺領導的話說呢,那個宿舍是已經封了,一方面是放假了怕丢東西,再一個是等着警察辦案。你們今天想要鑰匙,我可以給你,看着學生家長這麽傷心,我也得體諒。咱人一輩子不就一個生老病死,死是個大事。不過進去了不能再燒紙了,怕起火災。再一個裏面現在斷電了,沒有燈。就是有燈你們也不能點,不能讓領導看見。”
老猴子點點頭答應,我大爺大娘也一起連聲感謝這個大爺的支持。
大爺現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說着不用了,不用了。
看門大爺又問老猴子:“我不用跟着進去吧?”
老猴子回答:“不用,你們三個都不用進去。就我跟這個小孩進去行了。”
老猴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聽他們剛才在一旁交流的這麽順暢,這時在一邊坐着的我卻已經吓得的快要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