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九十年帶初期,出生那天剛好是二月二十一,劉仙姑廟會的日子。這一年的這一天也恰逢清明節,雖然這麽說聽起來不怎麽好聽,但是我出生的時候剛好大家都在祭奠祖先,到處在放鞭炮,所以家人都說我是在大家的鞭炮歡迎聲中出生的。
我的名字叫張成傑,家人朋友都管我叫張傑。
聽我媽說,那天帶着我從醫院剛回家,老猴子就來看我了。本來我家和老猴子家沒什麽交往,可自從有了我,她有事沒事就來我見做做,弄的我媽還一度很緊張。不過我媽也承認,老猴子從小對我就很好,我百歲那天還送我一個小小的玉雕長命鎖。老猴子和我媽說這東西是她給我弄的護身符,讓我一直帶着,能保長命百歲。但是這玩意其實我很不喜歡,誰長大了還帶長命鎖的。所以随着年紀的增大,越來越覺得這玩意造型奇怪,但是幾次想摘下來我媽都不讓。
再說到北嶺的劉仙姑廟會,一直到我能記事的時候那裏香火還是很旺盛。旁邊的廟會人也很多,有很多玩意叫賣。那時候雖然自己沒有錢,但是還是喜歡去湊湊熱鬧。我爸媽沒空的時候,就是老猴子帶着我。她去上香,我就在廟會上瞎逛。記得自己最感興趣的就是玩具,像那種上弦的機械青蛙,木刻寶劍什麽的。
随着時代的發展,商業活動越來越興旺,人們不限于僅僅爲了拜仙而聚成一起,集市越來越多,北嶺廟會上人越來越少,最後被徹底放棄。沒有了趕廟會的人,也沒了去給劉仙姑上香的人。老猴子這個神婆似乎很久沒有人請她去幫忙了,她的任務似乎就隻剩下偶爾去北嶺劉仙姑廟上供上兩柱香。
人們安居樂業,多掙錢成爲大家的共同目标。眼裏除了利益之外好像再沒有什麽可以敬畏。
但是一個夏天裏的慘劇,打破了平靜的鄉村生活。
事情不是出在我們村,是在縣城裏一所技校,但是出事的人是我們村的。他叫張成飛,按輩分我得叫他哥。他出的事聽起來并不光彩,跳樓自殺,隻是這跳樓方式實在令人費解。因爲後來我也有參與此事,所以我當時也聽說了很多當時的情景。
張成飛讀的是技校,我們也知道,學習的人不多。因爲是夏天,大家熱的睡不着,他們宿舍的人就在宿舍打撲克。打到半夜張成飛要出去上廁所,他宿舍一個哥們就說要一起。張成飛的舍友在小便池,張成飛則找了一個隔間。張成飛舍友正尿的爽的時候,突然聽見張成飛在隔間裏大喊大叫。他哥們被吓一哆嗦,還罵他,“**大半夜鬼叫什麽,吓我一跳。”
話音剛落就見張成飛從廁所隔間沖了出來,直奔廁所盡頭的窗戶而去。經過他同學身邊的時候臉上帶着怪笑看着他,然後從窗戶一躍而出。。張成飛的同學當即就吓得跪在地上,據說還因此留下嚴重的心理陰影,張成飛出事之後他也回家挂水去了。
要說起來這件事有人證,也有警察勘察佐證,自殺這件事應該說是闆上釘釘。可是這個結果有兩個人不信,一個是那個和張成飛一起上廁所的同學。他說當時廁所沒有燈,他是借着月光看清的張成飛,張成飛從他眼前過去的時候他感覺那簡直就是一個陌生人,那眼神,那神态,和之前判若兩人。不相信這個結果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張成飛的媽媽,我管她叫大娘。
要說普通人自己的孩子出了意外去世,基本都不會相信,所以有人說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大娘這個懷疑和那個不是一個情況,這還是跟大娘的一個夢有關。據說在她家兒子出事前一天晚上她夢見他兒子,兒子一見她就給她跪下了,哇哇大哭。她問怎麽回事,張成飛也不說話。問急了就說不想走,他還沒活夠。她一開始還在夢裏安慰兒子說沒事沒事,你還年輕有的是時候活。兒子不聽她的勸,就是一個勁的哭。最後哭夠了,啜泣着說媽我得走了。我大娘剛想挽留,卻發現原本在眼前的兒子忽然離着她遠了。她想拉他也拉不到,她想過去也走不過去。然後張成飛理她越來越遠,兒子哇哇的哭,她心裏也感覺難過,流下了眼淚。哭着哭着她就醒了,心慌的厲害。那時候還想怎麽做了這麽一個夢,真不吉利。對着口氣說了出來,還呸了兩口。
但是本來說破不靈驗的噩夢這次靈驗了,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張成飛出意外的消息。聽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她頓時暈了過去。等再醒過來她嚎啕大哭,她這才明白過來昨晚是兒子托夢過來跟自己告别。大娘一面覺得悲痛,另一方面懊惱自己沒能救了兒子。因此她相信兒子死的冤枉,一定是有人害了他兒子。
我大娘去學校找領導給個說法,結果學校的老師們都躲避。給的答複就是學校報了警,在警察最終結果出來之前,他們不會給答複。我大爺大娘悲痛歸悲痛,可是兒子的後事還得辦。現在屍體被警察帶走了,他們還可以把靈堂設起來。大爺拿着張成飛生前的衣物去了他落地的地方給他招魂,又是一番折騰後,最終用一個黑麻袋遮着招完魂的衣服拿回了家。
靈堂設起來,可是香火卻是死活供不上,不是燒到一半不燒了就是香斷了。大爺大娘是又驚又急,嘴裏一邊說着:“孩子你有冤屈爸媽知道,可你不能拿着香火撒氣,這是給你去陰間的金條,要不然你路上用什麽。你也别吓唬你爸媽,爸媽一定給你讨個公道。”
幾句願許下去也毫無作用,眼看這靈堂就沒法設了,這時老猴子帶着我進了張成飛的家門。
那時候我十幾歲,好像剛上初中。那天我爸是特意去學校把我叫回去,我還挺奇怪讓我回去幹什麽。到了家看見老猴子在家坐着,一看見我就要拉着我出去。
我還被蒙在雲裏霧裏,我說:“哎哎哎?爸媽,我這是幹嘛去啊。”
沒想到我爸媽沒挽留我,我媽說:“别問了,跟你侯奶奶走就是了。”
見我爸媽沒留我,我就問老猴子:“奶奶,你帶我去哪啊?”
老猴子說:“給你成飛哥哥叫魂去。”
什麽?帶着我是爲了給成飛哥叫魂?這我可不答應。不瞞大家說,那個年紀的我雖然都不小了,但膽子還是很小。
老猴子沒管我願不願意,拖着我就去了張成飛的家,一進門正好碰見在靈堂前手足無措的大爺大娘。
大娘見我和老猴子進來,雖然臉上還挂着淚,但還是起身跟老猴子招呼,說:“嬸子,你來了。”
老猴子看了看陷入悲痛的夫妻倆,歎了口氣,說:“嗯。你們這是要給成飛設靈堂啦?”
大娘搖搖頭說:“不知道怎麽的,香火續不上。不知道是成飛恨我倆不能給他伸冤還是怎麽的。”
老猴子有點被成飛媽的悲痛情緒傳染,她說話聽起來也很沉重。聽成飛媽說了難處,她說:“成飛媽,我怕是成飛的招魂沒招回來。這不我領着張傑來你家看看,能不能有什麽能幫忙的。”
成飛媽聽老猴子這麽說也是很驚奇,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叫魂叫不回來的。連忙問老猴子:“嬸子,那沒叫回魂來該怎麽辦啊。”
老猴子安慰她說:“成飛媽你别擔心,我領着張傑就是要給成飛叫魂的。”
聽着老猴子這是要來真的,我不由覺得腳下有點軟。就說大白天來這個靈堂我都覺得身上冷飕飕的。還讓我去叫魂,我就不明白幹嘛一定叫上我啊,我跟成飛哥又不親近。
沒想到成飛媽沒有什麽客套的話,關于給你添麻煩了什麽的居然一個字也不提。反而直接幹脆的說那就拜托了。我心想你就算不覺得麻煩老猴子,你得覺得麻煩我吧,老猴子是神婆我可不是啊,我還上着課呢這就被抓回家給一個死去的人叫魂,雖然是一個村的,但是村裏不止我一個男孩啊,着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這麽複雜的心理活動并沒有打動老猴子,看來她也不是無所不能,不能心靈感應。。她笑着應下了說:“沒問題,别散了魂,咱們早點去成飛出事的地方吧。”
成飛媽問:“還用帶什麽不?”
老猴子想了想說:“就還拿着你們給成飛叫魂的那件衣服吧。”
成飛媽把衣服拿給了老猴子,老猴子把衣服給我我,雖然我十分不願意拿,可是礙于這大爺大娘都在眼前,也沒好意思拒絕。畢竟人家正喪子之痛,該體諒還是要體諒。
成飛媽又收拾了一大堆紙錢和香火,說要到了學校燒。然後我們四個人一起出門去座去往縣城的小巴車。那個年代摩托車都是奢侈品,我們村的人想出去隻能步行二裏地有一個小巴車站牌。
路上我拉着老猴子走在後面,小聲問她:“奶奶,給成飛哥叫魂的事爲什麽一定拉上我啊,我害怕。”
老猴子笑笑說:“不用怕,這事非你幹不行,你不是拿了我長命鎖了麽。”
“我跟成飛哥早出五服了,我倆家平時沒什麽關系。算起來也該說非情非故了,我真不想去。你要是因爲我拿你長命鎖就非帶着我,那我還給你。”說着我要摘下了脖子上的玉鎖還給老猴子。
老猴子看着我,這時候的我都比她高許多,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她一看我我不自覺的覺得自己矮了下去。
她看我一眼說:“别多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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