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鋪是這附近聞名的大市場,在那個限制商品流通的年代,并不能完全禁止了交易的進行。幾乎每個地方都有那麽一個兩個商品集散地。而同樣因爲這種場合的稀少,這樣的集市彙集了附近幾乎所有三教九流的人,想了解一個地方的話就去那邊的集市,絕對收獲滿滿。
第二天天剛亮,老猴子的男人便出門了,十裏鋪離着後宅不近,足有三四十華裏,他得早去早回。老猴子也早早的就起了床給自己男人打點了一些吃食,送到門口,臨走囑咐他男人說:“注意安全,在十裏鋪長點心眼,别讓人家認出來,尤其躲着咱村的人。”
“嗯,行啦,我知道了。走了。”
老猴子的男人走了,一路上這看看那看看倒也不很無聊,半路上還搭了不知道哪個村的一個順路牛車,最後倒也沒費力便順利的到達了十裏鋪。
十裏鋪的集市大清早那人便熙熙攘攘了,正應了那句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物質及其貧乏,但是人們還是想盡辦法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在集體上上掙得工分有時候連個溫飽都解決不了,自留地的産生也不足爲其了。人們開一塊荒地,在上面種上糧食或者菜,收獲了以後便來這十裏鋪交換自己所需的東西。這樣的事太多,也沒法禁止,上面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十裏鋪就這麽慢慢發展起來。來這裏買賣東西的人相當多,東西也各種各樣,最後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十裏鋪的集市天天像過年”。
老猴子的男人在喧嘩的集市上一時也不知道問誰好,隻好這逛逛那逛逛,看看在這看看那,消磨着時間。太陽漸漸升高,不知不覺也已經高挂正中了。中午他找了一個稍安靜靜的角落,坐着拿出老猴子早給他預備的窩頭,吃了起來。他一般吃着一邊盤算着,該怎麽開口好,貿然找人問問一定太招搖。不經意間,街角的一個小吃攤進入了他的視線。民以食爲天,天南海北出來的人必定離不了吃,所以賣吃食的地方一定也是人最雜亂的地方,去那邊問問說不定會有發現。
老猴子男人摸出了身上僅有的一角五分錢,這是他跟老猴子的全部家當。那天出來的急,連家都沒回,這點錢還是平時他用來壓兜的錢。他的手又鑽了攥手裏的那幾個硬币,感受了下拿錢在手心裏那種實實在在的感覺。随後老猴子的男人起了身,向那個小吃攤走去。
“您吃點什麽?”店主是個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說起話來不溫不熱。看見有買賣上門連忙招呼上。
“來一碗馄饨吧。”老猴子的男人又緊了緊手指,指着牌子上最便宜的馄饨說。
“行,裏面坐。用錢還是糧票?”
“用錢。”
“兩分一碗,您先支上錢,馬上做好。”
“好,給你。”老猴子的男人巴拉巴拉手裏的錢,掏出兩個一分的硬币給了店家。又找了個臨近位置坐了下來。
老猴子的男人坐在那等着上馄饨,心裏也在考慮着如何開口。心裏有事就說說話不自在,要在平時他早早就開口說了,就在他左右爲難之際,店主回頭看了一眼他,反倒先開了腔。
“您怎麽坐那啊,往裏多好,裏面太陽曬不到,在這還讓個爐子烤着。”
老猴子男人忙說:“哦,呵呵,不會不會。店家你這怎麽吃飯還先收錢啊,别人家都是吃完了再給。”
老闆歎口氣說:“這麽做也是沒辦法,在咱十裏鋪這裏一到吃飯的點那個人烏壓壓的,不這麽的根本記不清。以前不這樣的時候天天白出力。”
“哦,那你這生意挺好吧,人這麽多。”老猴子男人恭維道。
聽到老猴子男人的恭維,店主頓時有抑制不住的驕傲和自豪,拿着下馄饨的漏勺指着門口的大柳樹說:“可不,我這可是附近面食頭一号,出去上哪打聽我十裏鋪大柳樹面食店那都是響當當的。”
“哎哎,是是是,”老猴子的男人點頭附和着,“那你這天南海北的人,估計也有些趣聞什麽的吧。”
“嗯,那可不,别看我整天離不開這三尺竈台,但是這方圓幾十裏那個村誰又摸寡婦門了我都知道,哈哈…”
“呵呵,那你聽沒聽說那個有什麽邪乎事,我對這些事特别感興趣。”老猴子的男人陪着笑,終于把話題引向了重點。
老闆端着一大湯碗馄饨端過來,放下說:“嗯,你别說,這兩天還真有個事鬧得挺大,據說都鬧到上面鄉裏了。一開始說是一對神漢神婆,用邪術殺了村長,生産隊長,還把那天押他們遊行的民兵連長跟民兵都吃了。你記得半個月前咱麽這邊天狗吃太陽吧,聽說那就是那倆人施法呢。就前一陣子,咱十裏鋪還到處貼通告,說要抓這兩個人。哎呀說起來真吓人,這都新社會了還有這麽厲害的。老弟,你還好吧。”
面食店老闆拍了拍愣神的張爲學,他仿佛初醒般說:“沒事沒事。我就是聽入神了。”
老猴子的男人臉上竭力保持平靜,内心卻仿佛狂風中的海浪一般翻湧。他自己自然知道,店老闆說的事情有相當一部分是誇大了的,像這樣的事情最容易越傳越兇這事一定的。但是裏面還是有幾個有用的信息的,比如他說的死掉生産隊長,那是張爲水沒錯了,可是村長也死了,民兵連長失蹤,這都是什麽意思,很明顯這些事情都發生了,而且跟他們兩口子都脫不了幹系。
那老闆看着老猴子男人似乎有點吓壞的樣頓時來了興緻,又接着講下去:“這都還不是最厲害的。他們村叫個張家屯好像,村裏有名的就是采石場,自從那天日食之後,采石場裏面動不動就出事故,到最後誰都不願去放炮炸石頭了,大家都怠工,說是一開始沒聽那神婆的話。觸怒了什麽神,現在開始造遭報應了。于是這新上的村長就對外宣稱那神婆神漢無罪,還要趕緊請他們回去幫忙穩定下局勢,于是有意思的就來了,通緝通告發了沒幾天,尋人啓事又來了,找的還是同樣的人,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店老闆說完便樂呵呵的走了,似乎對自己講的故事和從聽衆中取得的效果相當滿意,老猴子的男人三口兩口的吃完馄饨,他知道是時候趕緊回去跟媳婦商議接下來怎麽辦了。
回去的路上沒有順風車可搭,但是心懷心事的他走的還是很快,幾十裏地他感覺自己走了沒多久便遠遠的看見了後宅的村落。他到家的時候老猴子還沒放工,他找了口水喝又吃了點東西,便打算等老猴子的回來。但是他在家坐了一會,突然覺得還是越早找媳婦商量越好,便又連忙出去朝老猴子工作的田地裏走去。
當他找到老猴子的時候,老猴子正在地裏幹活,,看到自己男人回來,她也趕忙迎了上來,問情況怎麽樣。當聽她男人說了在十裏鋪聽到的見聞後,老猴子想了想,說:村長死了?張爲民也死了?怎麽死的?”
老猴子的男人似乎想開個蹩腳的玩笑,說:“說是讓咱們吃了。”
沒想到老猴子根本不買賬,低聲罵一句:“滾一邊去。真讓咱們吃咱也不稀吃。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這樣,明天咱們回村看看吧。”
“就這麽回村?萬一是爲了抓咱們故意故意放出的風呢?聽情況牽涉的人不少,萬一真要是爲了抓咱們故意的話,那咱們一旦被抓住估計真是好不了了。”
“嗯,我知道。不管怎麽樣,回去看看打聽打聽情況。不能躲一輩子。”
老猴子的男人點點頭,說:“嗯,好吧,那明天還是我回去吧。”
當天晚上,定下主意的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失眠了,兩人躺着一夜無話,這個夜晚似乎變得越發漫長。他們都急切的想知道,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村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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