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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還有第二個盒子。”男人聲音低沉,像是在追憶往昔,“其實第二次打開的是紅色的盒子呢。在我得到這座店鋪之時,這店鋪就像很早就準備妥當一般,隻是在等待着我進行經營,然後那人就讓我打開了紅色的盒子。
無數顧客像是被吸引了一樣,潮水般湧來這裏,排成長龍,真是旺鋪啊!
後來,那個人又來過一次,他說有兩位排檔的投資者正在追查食物中毒事件,他們不應該再活下。
他說,一旦那二人查出真相,我就會再度陷入慘境。當時我的妻子正處于治療的關鍵時期,我再度懷着執念打開了灰色的盒子,但我并不清楚會發生些什麽。
恐怕他們也死了吧,如果他們有家人……”
“你還記得那兩人的名字嗎?關于那個給予你店鋪和盒子的人,你還記得些什麽?”千良追問着眼前抱頭悲泣的男人。
“有一人的名字我是知道的,我在臨近的燒烤店鋪見過他,名叫德明,但他應該還有别的工作,并不經常到店鋪去,另一人應該是他的朋友吧,與他一起投資店鋪的人。但我并不清楚他的名字。
至于那位來者,無論我怎樣回憶,都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麽,黎先生,您願意接受裁判嗎?我是解決異能案件的執律者,但決定你罪行的唯有審判者。”千良的掌心呼嘯着冰雪,在晨光中漸漸明亮起來的鬥室籠上了一層雪白的糖霜,“惟憐汝之心意,店鋪之收入,準供養父母妻兒。”
如同群鳥般飛舞的風雪中,男人消逝不見,隻剩下他終于沖出胸膛的失聲痛哭,宛如夏日的暑氣般久久不散。
屋中的三人沉默着,看着飛雪止息的方向。到底是多久的壓抑與悲恸,方才如此聲嘶力竭。
“這樣就結束了嗎?”星铎取過千良手中的鐵盒,“把這個交給回收者,就宣告着案件的終結吧?”
“太簡單了呢!”阿力環視着逼仄的房間,除卻床鋪、椅子和木櫃别無他物,仿佛擁有者從未覺得自己可以長久占有此地,因此一切不過是至簡而已。
千良拍了拍阿力的肩膀,一言未發。
“看來你們也是一樣的想法呢!”星铎笑意淡然,仿佛晨風穿梁而過,“是不是應該慶幸呢?大家都沒有因爲一時的勝利沖昏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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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過晨光漫漶的寬敞客廳,他聽得到身後露台上女子的低語。他低頭一笑,眼角的餘光堪堪看見櫥櫃中的相框,乳白色的木質邊框,纏繞着盛放的黑色薔薇,照片亦是黑白色,仿佛是過于華麗的遺像。
他沒有停留,徑直走向浴室,幾乎迫不及待地鎖上門扉。他在溫熱的水流中,仰望着頭頂的花灑,這每日片刻的沐浴早已成爲他可以恣意悲傷的樂園。雖然清水隻能混淆他的垂淚,洗不去他潮紅的雙目。
他揉搓着濕潤的雙頰,仿佛再度看到那黑白照片中的女子。那雙瞳閃爍着優雅、睿智與張揚的女子。她的長發時而紮成幹練的馬尾,時而風情萬種地飄垂在肩上。
但無論何時,她的眼瞳永遠明澈得宛如冰雪初融的湖水,雙唇紅潤像是灼灼其華的粉色花瓣。她歡笑之時,撲面襲來的笑意,仿佛熾烈的日光,飽漲着蓬勃的朝氣。她靜默之時,漆黑的瞳仁像是密林中隐匿身形的鹿,不動聲色地察看着四周,修長頸項下是秀怯生憐的清瘦鎖骨,有着天生的柔弱與秀美。
她喜歡坐在操場看台的階梯上遙望低垂的暮色,優美的側臉被夕陽塗抹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那清癯的輪廓像是微光閃爍的鋒芒,帶着傲然的決意。她就是這樣難以捉摸的存在,像是刺目陽光中色彩斑斓的謎團,讓他深深沉醉。
他關上花灑,用浴巾擦幹渾身的水珠,寬大的落地鏡映照着他幾乎未被歲月磨損的容顔。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已經失去了所有明豔照人的光彩。
她漂亮的瞳仁永遠閉上了,她的屍身殘缺不堪。他曾經以爲她因爲瑣事與自己斷絕聯絡,發瘋般地尋找良久,彼時臨近畢業,他甚至難以找到她的室友加以打探。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電郵,沒有社交app,可以依憑的亦隻有自己的雙足,尋遍曾經徜徉過的一草一木。
他無法忘記,彼時撕裂墨色蒼穹的潔白閃電,像是獸類的利爪,輕易地讓厚重的暗雲退避三舍,又以接踵而來的盛大雙目照亮草叢中支離破碎的身體。
他飛奔向前,但彼處唯有一隻死去的禽類,羽毛污損,肢體破碎,被野貓蹂躏得不成模樣。
但他知道那是她,他的眼睛不會看錯,愛戀如此深入骨髓,斷然不會連她的面孔,亦無力辨識。
“你現在想做些什麽?”星铎看着千良,對方靜立在狹窄的房間裏,已然沉思良久。
“我想去看一看,那位初中生投河的地方。他的家就在那些已然倒閉的燒烤排擋附近。總覺得會有關聯呢!”千良撫摸着房間的小窗,已然大白的天光照射着他的指尖,像是鱗翅雪白的蝶。
“星铎,我記得你的精神術式可以激發人類的潛在記憶吧。檔案管理者那裏,也許确實沒有類似案件的實體存檔。
但也許他聽說過往昔執律者、回收者或者裁判者的述說,因爲時間、意志、習慣等種種原因,對于一些未能完成的懸案,也許經辦者不會将實體的卷冊加以整理再交給檔案管理者。
按照通行的做法,他們會向檔案管理者陳述案件的進展,待到案件全部完成,再将卷冊移交。
檔案管理者亦隻是聽一聽罷了,畢竟日後會有完整的卷冊存檔,實在用不到事無巨細地形成記錄啊!
但是一些特殊的案件,大概會在檔案管理者的記憶中留存,但那是深藏腦海的記憶,如果沒有娴熟的精神術式使用者,想必單憑檔案管理者自己,亦很難追憶吧。”
“哦?我是該誇贊你獨辟蹊徑,還是說一句病急亂投醫呢?”星铎露出戲谑的笑意,“不過看在你稱呼我爲‘娴熟的精神術式使用者’的份上,我就爲你跑腿一趟,順便将這些盒子交給回首者,誰知道盒子中會不會有其他線索呢!
但是,你應該清楚,檔案管理者的訊息隻會向相關案件的執律者吐露,即便我激發了他的記憶,也需要你立刻從那個孩子的投河之地返回裏會。
關于那條河,其實即便前往,也會徒勞無功吧?”星铎低聲歎息着。
“我知道,那是一條很年輕的人工河,論及年齡,甚至比我們還要年少。”千良聲線淡漠,像是已然深思熟慮,“那條河中沒有河神,大概連可以對話的精怪也不存在吧!但是也許前往就會不一樣吧,總之現在也沒有其他線索可以追尋。
能留一個尊星之界給我嗎?如果當真遇到可供探查的情報,再也沒有什麽比你的尊星之界更能阻隔外界的窺探了。”
“真是思慮周全啊!其實你也不必過于強求,即便身爲異能者,雖然擁有這樣的力量,裏會的懸案也從未斷絕。”星铎拍了拍兩位拍檔的肩頭,消失在螢火般飛翔的星光中。
“是啊,不能強求呢!”千良神色稍稍釋然,注視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河川,雖然隻是人工開鑿的河道,卻因爲源頭的水量豐沛,亦是氣勢洶湧,借着平坦的地勢,流速極快,奔騰如注,裹挾着枯枝、落葉、凋零的落花、頑童扔下的玩具、不知何人傾倒的垃圾,河水如許兇猛,奔流至目力無可觸及的彼方。
“能感覺到什麽嗎?如果是以平常心在觀察,大概感覺也會敏銳一些吧。畢竟你的力量,水與冰都不是狂躁的元素呢,焦灼的情緒并不适合你。”阿力在拍檔身後發出爽朗的笑聲。
“不愧是佛之護法乾闼婆族的傳承者,說話間都有禅意呢!”千良淡然一笑,“但是讓你失望了,也許是因爲過了太長時間,雖然我的能力是水和冰,也感覺不到任何訊息呢。
這樣迅疾的河水,一切都被席卷而去,又能留下什麽呢?”
“不必恭維我啊!”阿力沿着河岸四處張望着,看向不遠處作爲景觀而開發的半山公園,“這裏并不偏僻,不知道那天會不會有目擊者呢?”
“如果當真有目擊者,現在也可以看見我們吧。其實說起來,倒是能感覺到,一直有人在注視着我們,雖然沒有明顯的惡意,也感覺不到異能的存在,但是視線一直沒有移開。”千良轉身向山腳走去,柳絮般的細雪向綠樹掩映的公園飛旋而去,“果然被吞沒了啊!冰雪沒有融化,倒像是被無光的深淵吞沒。
阿力,做一個幻境吧,如果需要戰鬥,至少不該被遊園的常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