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a300_4();
阿姨警官抓過桌上的冰水一飲而盡,這一整晚她亦是滴水未進,“有兩個孩子的死亡記錄,一個在讀初中,一個是高中生,他們分别死于投河與自缢。”
“這樣年輕嗎?真是可惜。”千良感歎道。
“根據筆錄,他們是因爲成績下滑,一時之間情緒波動,法醫報告我已經看過,确實是自盡。”
“那麽時間呢?”千良收起内心的扼腕,低聲問道。
“是在那條街的大排檔興盛之前,應該與餐館擾民沒有關系。”阿姨警官蹙起雙眉,像是在搜尋着無可探測的疑點。
“時間真的沒錯嗎?”千良追問着。
“肯定沒錯,死亡檔案、戶口注銷、現場查訪、學校訪問、驗屍報告,多份文件之間都可以互相契合。”阿姨警官有些頹唐地靠在椅背上,“就算是有人蓄意做過手腳,也不可能更改所有的文件,這些文書原件并非隻是保存在一個地方。”
“是啊。”千良點頭說道,“除非第一份原件就錯了,或者從第一份文件開始就是在故意造假,否則也無法掩蓋複印件與原件之間的差别。”
“那麽這條線索就到這裏了嗎?”阿姨警官咳嗽了幾聲,仿佛因爲冰水太過冷冽,一時的快意之後,便是激越的反攻。
“暫時隻能這樣。明天裏會召開執律者例會,倒是可以交流一下彼此遇到的命案,或許會有線索。”千良碰了碰桌上的水杯,淡藍色的杯子頃刻間盛滿清水,他起身緻謝,“阿姨,請喝些溫水吧,當心着涼,今夜真是謝謝您了。
但我還有一事相求。”
“說吧!哪裏要用到求字呢。”阿姨警官帶着幾分憐愛看着對面的少年,那孩子也是一臉倦意,雙眸中皆是困意,看來他亦沒有使用巫術強行提振精神,想來那種異能對于身體并非沒有副作用。
“那些燒烤排擋已經倒閉了,但我不知道經營者們散落何方,會不會有人生意做得更大。”千良輕輕打了一個哈欠,“已經這樣晚了,真是抱歉。雖然調查會有些瑣碎,但是您可以做到吧?”
————————————————————————
“真的萬無一失嗎?”岸明看着井生漸漸走遠,向身邊的老甯沉聲求證着,“也隻能和你再确認一次,井生一直都像個孩子。并且團隊中,也隻有我們二人的能力可以用于善後呢。”
“這天下從來隻有懸案,沒有可以洗白的殺孽。”對方過分标準的普通話,像是在播報着法制節目。
“能拜托您用家鄉話嗎?”岸明無奈地搖着頭,小區庭院裏搖曳的樹影落滿她的臉頰,像是一尊紋路精細的假面,“您的播音腔,無論在讨論什麽,都聽起來太不真實了。”
“如果實在不放心,我們去看一看吧!”男人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有着綿軟糯甜的韻味,讓人想起溫柔濕潤的水鄉,“地點離這裏并不遠,就當是最後的确認了,我們的工作不就是善後嗎?”
“現在嗎?可是蘇婉不在,我們并不擅長探察。”岸明猶疑地跟在老甯身後。
“沒事啊!我剛才向她們要了一些東西,雖然保質期不會太久,但大概也足夠了。”老甯回眸看着身後的女子,露出得意的微笑,英俊的面孔即便在昏暗的路燈下依舊熠熠生輝。
岸明也笑了起來,老甯其實一點也不老,反倒是他們中保養最好的一個,當年之所以稱呼他爲老甯,隻是因爲專業原因,他說話時總是拿腔拿調吧。
後來老甯進入廣電行當,隻願意通過電波與受衆交流,那張漂亮的面龐亦在歲月中慢慢生出皺紋。岸明一直覺得他是因爲當年之事,不願讓自己成爲大衆偶像,因此甯願藏身于音波背後,僅僅以聲示人,昔年的一場變故,終是每個人都付出了代價。
“哦!真是聰明啊!華順的這個能力倒是方便。”岸明開口贊許道,像是爲了沖淡那些怅然的回憶,“我的車不在這裏,你是要開車還是坐計程車?”
“還是坐計程車吧,就算我來開車,以你的謹慎,也不會讓我送你去停車場。”他狡黠地對岸明一笑,“說起來,這些方便的能力真是應該感謝井生呢,他的力量真是奇特。”
岸明拿出手機開始呼叫出租車,随口回應着,“是啊,多虧了井生啊!最樂觀的是他,最無私的是他。
話說我們要去的那家店,近來真是生意興隆啊!網路上簡直好評如潮。”
男人坐在收銀台後面,笑容滿面地與結賬的客人道别。他環顧着空蕩蕩的大廳,雖然這樣的顧客盈門早已不是第一次,但他依舊覺得一切都像是幻夢一般。
他常常仰望着那精雕細琢的吊頂、明麗多姿的各色燈具,看向描繪着清淡植株的牆壁、後現代風格的排煙管道,望向充溢着小資情調的火車式卡座、特意做舊的水磨石地闆,聽着店鋪内似有似無的樂聲、大屏幕輪番放映的黑白影片聲音,感慨着這一切,是不是真地全歸自己所有。
他從不覺得自己可以擁有一間這樣美麗的店鋪,他沒有受過太多教育,隻能想出“美麗”這個詞彙來形容眼前的一切。
就像他根本聽不懂店内萦繞的樂聲到底在表達些什麽,也不覺得那些黑白電影好過好萊塢大片。
年輕的領班給他看過美食app上關于店鋪的評論,他倒是一個随和的老闆,員工都很喜歡他。他看着那些評語,多是些大段的感想、抒情、追憶與評述。
他記不清那些華麗的辭藻,隻記得“溫情”、“優雅”、“懷舊”、“安甯”、“複古”、“憂傷”這些詞彙不斷出現,就像鄉間春日裏常見的野蜂般,在如火如荼的油菜花田嗡嗡飛舞。
這不是他昔日的店鋪,那開在居民區外小街之上的燒烤排擋——蒙塵的節能燈管光線慘白、燒烤的油煙四溢着肉香、火焰之上的鐵架發出“嗞嗞”聲響、光着膀子的大漢高聲劃拳、廉價啤酒的氣息逡巡不散,那是俗世的喧嚣景象,溢滿活力四射的生之喧鬧,像是機械工廠裏永不止息的機器轟鳴,一地油污、塵土飛揚,但誰又能否認那粗砺背後的雄壯。
此地是嬌柔的、靜谧的,萦繞着百合、茉莉、睡蓮的幽香,是雪夜中掩門圍爐的日式溫泉旅店,大雪将所有的聲響一一埋葬,隻剩下來客低語與爐火噼啪。
他根本沒有信心以這樣的模式來經營烤串與烤肉會有所善終,單是菜單上的價格,都讓他皺起眉頭。
閱曆與商業嗅覺如他,斷然無法想到這龐大都市中,亦有爲數衆多的潛在客戶,希冀着在氣氛優美之地,一品烤串的芳澤。
挑剔如他們,絕然不願意坐在大排檔的油膩桌椅旁,忍受着蚊蟲、噪聲與不潔的碗筷。
烤與炸——這人類烹饪方式中最不健康的兩種,卻有着最爲熱烈的味道,足以讓所有的味蕾雀躍于口腔。最初的他不會理解,看似約定俗成的經營方式也可以被颠覆得面目全非,有如西餐廳般的環境加上足以讓人吞下舌頭的炙烤美味,如果經濟能力足夠,有誰會狠心拒絕呢?
無論如何,昔時的他即便心有忐忑,亦是無法拒絕來者勸誘。
或者說來者的勸誘像是無法撼動的天地支柱,是女蝸娘娘在遠古斬下的巨龜四足,矗立于他的腦海深處,讓他不得不利用從天而降的契機開設這間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