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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說這樣許多?”阿力怒目圓睜,眼瞳中的光焰如同在烈烈燃燒,“你是想做逃兵嗎?還是要舉起雙手投降?”
“既不是逃兵,也不是投降呢?”千良昂起了下巴,傲慢的神色仿佛明亮的晨光鋪滿他的臉頰
“阿良說的對,他根本不必做逃兵或者舉手投降。”星铎的聲音從卡座的角落淡淡飄來,像是密閉房間中陡然而至的冷風,輕輕掀起匣子上覆蓋的織物,要揭開不爲人知的醜态。
“你終于肯說話了,那就把一切都說出來,你們就那麽喜歡打啞謎嗎?”阿力雙手撐在咖啡桌上,死死盯着星铎。
“隻有處于劣勢才會被稱爲逃兵或者選擇投降吧。”星铎的語氣淡漠如水,仿佛阿力的怒火隻是清風拂面,“如果手中各有籌碼,互相需索,恐怕稱爲協作更加合适吧。
現在正是僵局呢,阿良确實找不到别西蔔部下的線索,但是隻需一個小小的動作,那三位裝修師傅的血液就會結冰,這簡直是阿良最擅長的事情,比提筆寫字還要容易。
一旦如此,惡魔就會前功盡棄,重新搜尋目标。然而,常人世界的警察數目龐大,若有靈異命案發生,裏會必然得到消息。即便抓不住惡魔的蛛絲馬迹,卻可以斬殺目标,一再挫敗惡魔的陰謀。”
星铎語調輕松,像是在講解着遊戲的通關秘籍。
“你們果然是一樣的想法。”阿力一聲冷哼,傲睨着眼前的二人,“從幼年便居于上流社會的傲慢嗎?因爲擁有力量而催生的冷漠嗎?”
“非但不是冷漠,其實是慈悲呢!”千良發出幾聲嗤笑,像是在嘲弄阿力的義正言辭,“惡魔遠遠比我們想象得要強大,尤其是看不見的惡魔。
千萬别忘記穿越封印的惡魔遠遠不隻一個,爲了擊碎各個地獄君主的封印,當陰謀被粉碎之時,他們一定會施行最野蠻的殺戮,别西蔔的隐形大軍将會成爲最銳利的軍刀。”
“所以連抵抗都要放棄嗎?天賜你等異能,難道隻是爲了和惡魔苟且?你這懦夫!”阿力厲聲呵斥,睚眦盡裂。
“抵抗?你怎知戰火何等殘酷?你這豪言壯語不妨向那累累新墳去訴!”千良語氣愈發輕慢,像是執意将對方的怒火燒得更旺。
“戰争啊!你可知戰争爲何物?愛人在伴侶的屍首旁低泣,母親呼喚着永訣的兒女,如同冷雨中的寒鴉般凄厲。劍士如蒸汽般消逝在漫天火海,巫者如植物般腰斬在地,觀星者在冰冷的高塔默念着死神的名諱。
那行将傾覆的人間啊!四處皆是末日的腐壞氣味。你根本不會懂。”
千良逼近幾步,抓住阿力的領口,望向他怒火中燒的雙眸,“與其舍生取義,莫若活在當下。與其踏刃而歌,莫若與人同行。人類可以和惡魔共同分享這個星球,惡魔若要擁有永久的糧倉,必然需要代言人與合作者。我無法救下所有人,但我可以讓更多的人存活于世。”
“别用你的髒手碰我!”阿力嗓音嘶啞,千良在他的大力推搡下,跌坐回卡座上,“你是要伺候你的惡魔主子嗎?你是要讓人類稱爲地獄的奴隸嗎?”
“奴隸?”千良低聲冷笑着,星铎坐在他的對面,一動不動,仿佛他隻是前來品嘗咖啡的局外之人,“這世間奴隸又豈止一人。”
千良壓低了聲調,像是在蠱惑着迷途的旅人,“那些房奴、孩奴、卡奴,哪位不是奴隸呢。物質、金錢、愛欲、迷妄、執着、貪婪,無論被哪一樣攫取身心,皆會成爲奴隸吧!
但他們并不痛苦,婚喪嫁娶、生老病死,白日流轉如常,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惡魔分享這個星球之後,作爲代言人的人類将會管理這個星球,依照契約向惡魔定期獻上糧食。餘下的世人皆可繼續在花花世界裏醉生夢死。戰争不會再來,死亡不再盤桓,生者不必垂淚,亡者無需嗚咽。
這樣的世界,你豈能指責它一分半點?”
千良忽而大笑,像是捕食的夜鳥一般發出幹燥的桀桀聲響。
“你這個瘋子!瘋子!”阿力恨恨道,“從此我們分道揚镳,你是想當獨裁者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春秋大夢嗎?”千良站直了身子,擋在阿力面前,“獨裁的夢啊,傳說當年nazi也和惡魔訂下契約,但是他們倒行逆施,最終被世人群起而攻之。這次,我會比他們做得更好。”
“看來你是無論如何都要和惡魔合作了嗎?”阿力一字一頓,像是念着一道谶。
“真是令人膽寒的目光啊!”千良擡手緩緩劃過阿力古銅色的剛毅面龐,他指尖的寒意像是臘月的雪水讓後者抗拒着别過臉去,“那麽半神先生,你現在是要殺了我,又或者是去裏會報告呢?”
“難不成你現在還要殺人滅口,就因爲我聽到了你的癡人說夢。”阿力眼角的餘光輕蔑之至,“恐怕你沒有那個本事。”
“是啊,你身負神力,不過是人類的我自然無法與你對抗。”千良淺笑宛如夏末晚風中的青蔥草葉,“但是很可惜,我的能力是水和冰,你剛剛喝下的咖啡中也有水哦。您這樣的實力者,不願加入日後的同盟,真是令人惋惜呢。”
“你這毒物!一條蛇的毒液豈能殺死龍?”阿力直指千良,像是要以指爲劍,刺穿後者的咽喉。金色的光焰從他周身升騰,卻宛如失去燃料的篝火般漸漸熄滅。
殷紅的冰淩從他胸口魚貫而出,他的唇齒再也無法掩飾噴湧的血沫,他死死扣住千良的肩膀,所有的氣力最終背棄了他,看着他癱軟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闆上。
千良探了探他的鼻息,像是不敢相信一位半神就此隕落。他拿起桌上的濕巾,仔細擦拭着手指,笑意盈盈地看着一直沉默的星铎,仿佛對方根本不值得警惕。
“星铎,你有什麽打算?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在這間咖啡館設置了結界。因此除了我們,再無其他顧客。連老闆都一直待在職員室裏。”
“不必道謝,我隻是出于保密規則的考慮。那麽你現在希望如何?”星铎淡漠的語調分毫不變,仿佛眼前的死亡隻是最尋常的事件,宛如清晨起床後的例行洗漱一般。
“你既然反過來問我,那麽我便誠邀您加入日後的星球,你可以成爲最出色的先知,人類将對您頂禮膜拜。”千良雙眸中皆是欣喜光彩。
“我會成爲泥塑的神像嗎?又或者是你們假造的偶像?”星铎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揚手示意千良不要出聲,“你那麽确信惡魔會和你合作?人間的惡魔如果集結,一樣可以占領這個世界,何須你的幫助?”
“我早知道你會這般詢問,阿力和你相比簡直是一根筋.”
“多謝誇贊,那麽請浪費一些時間解釋吧。”星铎微笑着把手撐在腦後。
“很簡單啊。地獄的各位君主之間并非十分和睦,瓜分星球,彼此戒備,哪裏比得上獨享痛快。并且加固封印的鑰匙掌握在裏會手中,别西蔔一定希望其他君主的封印永遠不會松動吧。”千良語調輕松,像是在談論着下午茶的糕點。
“好吧,所有的漏洞都堵上了。祝您鑄成大業。”星铎從卡座的角落直起身子,黯淡的燈光下,他的神情難以捉摸。
“隻是祝福我嗎?”千良皺起眉頭,“看來您也是決意要拒絕我了。”
“無論如何,我很難接受将人類作爲糧食送給惡魔呢。”星光在星铎的掌心跳躍着,像是一捧碎鑽。
“唔?是這樣嗎?”千良搖了搖頭,冰藍色的凍氣在他的指尖輕舞宛若蝶翼。
“也許是不自量力,但或許我可以擊敗你,那麽一切都結束了。至少我沒喝下你的咖啡,還存留着一些力量。”星铎站在卡座旁的空地上,星光已然覆滿他的手掌,像是一雙華美的手套。
“說起來,我們從未在武力上真正較量,今天真是榮幸。”千良微微鞠躬緻意。
星铎已然身形大動,雙手的星光陡然間彙聚成長弓與箭矢,他騰挪跳躍,于半空中向千良射出無數奪目的利箭,光箭卻在觸碰凍氣的一刹那,悉數墜落在地。
千良飛身向前,與星铎在空中擦身而過,星光與寒氣仿佛兩塊玻璃的撞擊在一處,發出劇烈的破碎聲響。
鮮血從星铎的喉間噴湧而出,在尚未逝去的星光中,宛如月下玫瑰,凄厲得刺目。
千良俯身喘息着,拭去小臂上的血迹,那道深深的傷口已然皮肉外翻,他沒有施展治療術式,像是要用這傷痕,爲昔日的同伴獻上一場僞善的紀念。
他揮手重新設下屏蔽外界視聽的結界,走向咖啡店的員工室。他還沒來得及敲響那扇寫着“staffonly”的木門,門鎖就咔哒一聲打開了。
面目俊朗的中年男人背靠着門扇,神色了然,像是那職員室中有着全套的監控設備,他早已看穿了一切,他開口發問,語調仿若初秋的風,無論怎樣輕柔,終歸沾染了寒意,“你是何時知曉我是别西蔔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