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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洗耳恭聽您的高見?”星铎看着自信滿滿的千良,聲調中再度夾雜着平日裏的優越感。
“好吧,我們再梳理一遍,您也稍安勿躁。”千良抓過阿力和星铎的咖啡杯,在桌面上一字排開,“假設這是那三位亡者。”
“天啊,這可是我花錢買的咖啡!”星铎皺起眉頭,“并且你真地那麽肯定這次的事件與惡魔有關,而不是某個喪心病狂的異能者在濫用自己的力量。”
千良沒理睬對方的抗議,“不要心存僥幸了,異能者會抽取亡者的殘識和怨念嗎?那根本不是人類可以觸及的領域。你的預言不也說會有六位亡者、六位目擊者、六次怨恨嗎?這分明就是惡魔最感興趣的數字。
并且亡者用于自殺的工具已經在裏會進行進一步的分析,無論惡魔如何掩飾,那些器具之上深埋的硫磺終歸會暴露于裏會的化驗室,我們不必在兇手種族的問題上,再争論不休了。”
星铎眨了眨眼睛,最終選擇了沉默。
千良接着說道,“這三人都是在與發生争執後亡故,死亡方式都是自殺,自殺前他們顯然被惡魔的手段所控,而驅動死亡的則是人類的正面情感,希望、思念與愛戀。而惡魔最終取走了需要他們的怨念。”
“很像手槍呢。”阿力看了一眼千良和星铎,稍稍提高了一點聲調,“我是說命案的觸發機制,就像扣動扳機的力量很小,但是隻要操作得當,槍支隻需要扣動扳機的些微力量便可射出奪人性命的子彈。原因就是在于整個手槍已經被設計成一個精密的整體。
與鄰人争執而引發的憤怒的确微不足道,但那隻是扣動扳機的力量,火藥與動力就是那些裝修師傅對人生的正面期許吧,惡魔利用了那些正面的能量,射出銳利的子彈,最終殺死他們。”
“是啊,很精彩的比喻。”千良輕輕敲擊着桌子,星铎依舊沉默不語,像是在思索着艱困的謎題。
千良說道,“想想吧。命案的發生要滿足這麽多條件呢!第三者受到攪擾,與亡者發生争執,亡者怒火中燒,目擊者擁有正面能量。并且目擊者有需要和亡者、第三人均存在聯系。
而陡然沖出封印的惡魔,并不具備完全體的能量,所以會盡可能選擇封閉的場景來施展陰謀。
至于原因,再簡單不過。你們也知道人類,無論是常人還是異能者,隻要活着就用自己的生物能量,神秘一些、通俗一些的說法就是陽火,陽火旺者,可以阻卻弱小的惡魔。
而人群聚集之地,陽火亦會群集,惡魔下手的難度簡直太大了。
這人間最小的單位,自然就是人類的家庭與居所,還有什麽行當比家庭裝修更适合被用來制作一把精密無比的手槍呢?
與第一位死者關聯的永傑師傅明顯擁有優于普通人的堅韌、精神力與内質,而小勇和力華師傅不禁擁有對未來的正面期許,亦接受了異能者的工作委托。
千良停頓了片刻,像是在等待星铎和阿力的回應,二人顯然在等待着他說下去,“所以他們三人是被選中的。永傑可以提供強大的精神能量用于激發命案,小勇和力華所接觸的屋主死後會釋放比常人更精純的怨念與苦痛,即便他們的精神能量不足以射出子彈,還可以用永傑的能量加以補充。”
“哦,聽起來很有道理,雖然是沒有堅實證據的推理。”星铎依舊是一副冷淡的語調,“那麽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呵!你潑冷水的技能真是越來越棒了。”千良飄了一眼星铎,語氣中也染上了幾許怒意,“觀星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容易被所謂的占蔔和預測捆住手腳,我可沒有你那樣的枷鎖。”
“喂!喂!我們現在是讨論案情!”阿力立刻插進二人之間,顯然受夠了他們經常爲之的拌嘴。
“不要以爲我就沒有壓力。”千良沒有理會阿力的調和,反手在桌上抛出幾片薄箋,“你們自己看,這是長老會對我的質詢,裏會早就判定這次的事件會蔓延成更大的災禍,對于我到現在也沒有明确線索,大爲不滿。仿佛一切都是我的錯。現在你也對我冷嘲熱諷。”
千良緊咬着牙關與星铎對峙着,二人之間仿佛狼煙四起。
“好,我道歉,但我平時就是這個樣子。”星铎高舉着雙手,“我早就勸過你,不要去管裏會那幫人,他們什麽樣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解決神佑消失事件,被說成最後依憑羽川大人出手。上次的茵蔯入侵事件,他們又說三道四。
這個世界上本就有自己不做事,還要背後嚼舌根的人。我們憑什麽爲他們庸人自擾?”
“那好,我現在接着說。”千良平複了一下情緒,“人類所擁有的正面能量與惡魔擁有的力量截然不同,一般的惡魔都很憎惡這種純潔的能量,更别說去利用這種力量。
但有一種魔鬼卻擁有吞噬一切,并化作己用的能耐。”
“你是說地獄的饕餮君主别西蔔和他的軍團嗎?那可以吞噬一切的噩夢之軍。”星铎眯起眼睛,專注地盯着千良。
“我的确沒有證據,但目前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千良靠在卡座的椅背上,仰望着頭頂的燈盞。
咖啡廳和酒吧業極爲盛行的吊扇燈在天花闆緩緩轉動着,葉片的陰影依次劃過桌上的糖罐、玻璃瓶、幹花和三位少年的面龐,他們在浮動的光影中像是明暗不定的燈柱般一時間靜默無音。
千良的聲音再度響起,“惡魔一定還會作案,并且一定希望收集到盡可能強大的怨念。”
“所以惡魔會等到那三位師傅再次遇到擁有異能的戶主時才出手。”星铎微閉着雙眸,幽幽地吐出自己的結論。
“最可怕的是吞噬的力量不僅僅在于可以吞噬各類能量化作己用,還可以将一切關于自己的信息與痕迹全部吞盡,這次的對手簡直是隐形人。我們的勝算很小。”千良頗爲無奈地站起身來,像是在釋放内心的焦慮。
“你有辦法是不是?”阿力擡頭看着千良,咖啡館晦暗的燈火在他的眼瞳中宛如兩點寒星。
“也許我可以爲那三位師傅介紹三個需要裝修的異能者客戶,這很容易做到。”千良稍有猶疑,聲線忽而夾雜了幾許狠辣,像是在宣揚着大逆不道的言辭,“當那三位客戶死後,雙重陣法中的一個就完成了。
而義士隻有在絕望之時才會想和魔鬼達成契約,爲了利用義士内心純淨的能量,必須要設計出與他們的内心相契合的絕望。
他們的希望、思念與愛戀皆是與親人有關,一旦自身遭逢困境,家人又陷入絕境,絕望自然就會發生。”
千良發出幾聲輕笑,聽起來像是隐于角落中的響尾蛇,“等到這些都做完,也許會發現一些惡魔的蹤迹。”
“你在胡說些什麽?”阿力猛然站直了身子,他的個頭要比千良高一些,此刻的動作充滿威嚴之勢,眼眸間全是震驚與懷疑的神色,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之人,“你是要犧牲多少人來換取最後的勝利,要以無辜者的鮮血來作爲代價嗎?”
“我早就知道你會反對。”千良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像是在與同伴讨論放學後是去電玩廳還是籃球場。
“我從沒說過要換取勝利呢。因爲我從沒想過會勝利。無論我們做與不做,饕餮君主的部下遲早會集齊慘死的六人,并與三位裝修師傅達成契約。地獄的封印即将毀棄,人類的抵抗冰消瓦解。”
“你到底要如何?”阿力向千良靠近了一步,直視着對方的瞳仁,彼處像是巫者最擅長的寒冰般,不帶一絲溫度。
他轉向星铎,喉間幾乎發出一聲低吼,“星铎,你說話啊!阿良是不是中邪了。”後者一直端坐在卡座的陰影裏,像是進入化境,絲毫不受外物所惑。
“你讓阿良把話說完。”星铎的聲音像是散落在田埂的棉莢,輕飄飄的,沒有絲毫重量,仿佛他所有的氣力都被抽盡了。
“阿力,我們不知道饕餮之王在哪裏。”千良的眼瞳中仿佛風雪彌漫,要将所有的熱情悉數吞沒。
“那是可以關于自己的一切悉數隐藏的惡魔,吞盡所有的接觸、搜尋、探察、窺視與預測,甚至連戰争中的傷痕都不會對他造成緻命傷害。
戰争結束之時,墜落的晨星路西法陷入長眠,當然也有執律者認爲他根本不曾敗北。
地獄的其他君王皆有被封印的坐标,至于别西蔔,他在封印的最後階段,隐藏了自己的行蹤,哪怕是最優秀的巫者借用神力,也難以知曉他的準确所在。
所幸封印之籠的四壁已然具備,裏會唯有在龐大的區域設下強力術式,困住别西蔔和他的軍團。
然而,越是龐大龐大的封印,本質必定更加脆弱,隻要借用特定的能量,别西蔔一定可以讓囚禁他的監牢化作烏有。
現在,他的部下,我們依舊不曾發現行蹤的那個惡魔正在人間施行詭計,正在爲别西蔔輸送所需的能量。”
“阿力,你說的很對。”千良看向自己的拍檔,目光冰冷如鐵,“這次事件早已被惡魔涉及成一把精密的手槍,他們隻需扣動扳機,火與硫磺就會燃遍整個人間,彼時家園毀棄,王國傾頹,血親分離,萬民悲啼……”
“你是在恐懼嗎?你到底想說些什麽?難道沒有半點希望嗎?”阿力低聲質問着,金色的光焰在他的瞳孔之中如同初升的朝陽般飛揚靈動。
星铎依舊正坐于卡座的角落,宛若石像般閉塞了所有的視聽。
“我從無恐懼,我亦從未絕望。”千良挪開了視線,仿佛對方眼中的光焰太過明亮,令他無從對望,“當我們無法取勝,至少要留下人類的血脈與性命,如果方法得當,比如協作、和談、綏靖乃至退讓,那麽人間就不會化作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