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夫人,您也許多慮了。我來派遣執行者前往吧,或者先讓監視者去看一看。”男人微蹙着眉頭,仿佛知道麾下的可用之人并不多。
“這大概不是執行者可以輕易擊敗的對手吧。”女人站起身來,腕上環佩發出清越鳴響。
“這太危險了,您的力量……”男人着急地伸出一隻手,像是要強行留下客人。
“這次,我隻是輔助者罷了。那孩子也該覺醒了。”
男人眼中訝異的神色又凝重了幾分,“令郎尚且年幼,您已經要讓他成爲新的戰士了。戰巫的血脈是何等稀有。雖然身爲母親,一定會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但是……”
“是啊,魯莽的舉動呢!吾子降生之時,沒有和任何神明發生共鳴。雖然身爲戰巫,無需神明的賜福,也可以馳騁于戰場。但失去了神明的護佑,可以依憑的唯有自己罷了。”
男人鄭重躬身,“大戰之後,千頭萬緒,真覺得自己根本做不好會長呢。”
“怎麽會呢?大家都覺得,隻有會長是真正把人類安危放在心上的人,無論是對異能者還是常人都懷有一樣的良善。”女人笑了起來,“請安排倉庫吧,總覺得那幢舊樓裏會有東西呢!”
盛夏的黃昏,暑氣依舊絲毫不退,像是要和天邊斜陽癡纏成至死方休。
阿暗做好晚飯,媽媽卻還沒有回來。人偶已經壞掉了,早上他就看到媽媽把人偶大卸八塊裝進塑膠袋。一個人的暑假真是太無聊了。
阿暗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向樓下張望着,空地上嬉戲的孩童已經回家了,空餘下滑梯、單杠、漫步機的伶仃瘦影印刻在漸漸暗沉的暮色中。阿暗飛奔下樓,他要去玩一會。
秋千上卻已經有人了,看身形也是一個小孩子。阿暗停了下來,他有些後悔下樓了。那孩子徑自向他開口,“你站在那裏做什麽?過來一起玩吧?”
“來啊,我先幫你推秋千。”阿暗依舊站在原地,那孩子卻從秋千一躍而下,一把拉過他的手。
阿暗剛想避開,那孩子卻推着他坐上秋千。他幾乎無法拒絕,那孩子的手心帶着透心的涼意,貼在他溫熱的身上,仿佛消弭了酷暑。
風在阿暗的耳邊呼嘯不息,他在淩空而起的瞬間,看到天際的一抹殘紅,與絢爛的晚霞交相輝映,那行将逝去的光與熱,仿佛要點燃他曾經日日停留的玩偶手術台。
他在抓緊秋千的繩索,腳尖着地,“你喜歡和我一起玩?你沒覺得我身上有什麽氣味?”
“沒有啊,什麽都沒聞到啊。我家剛搬到這附近,我叫千良,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暗。”
“你剛才說的氣味是什麽?難道你不喜歡洗澡?”
“才不是呢!”阿暗一下就漲紅了臉,“我每天都有洗澡,我告訴你,你不要害怕。
有些孩子說我的身上有血的味道,他們還說和我一起玩,晚上就會夢到死人。”阿暗看着對面的男孩,男孩的眼眸沉靜得像冬日的冰湖,讓他沒來由地心生安甯。
“他們是故意欺負你吧,經常有一群人欺負一個人的時候,你不用管他們。以後,我每天和你玩。”
阿暗笑了起來,夕陽鋪灑在他的臉上,像是戴着鮮血的假面。
“阿暗,你要不要吃刨冰,我昨天去過街角的那家冰店,味道真好!我來請客。”
“不如到我家喝橘子水,媽媽出門前,特别給我冰鎮的。”
阿暗頗有些得意的看着阿良,這剛剛結識的玩伴真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眉眼俊秀,皮膚白淨,比他的任何一個玩偶都要好看,不知道他的血是不是比那些玩偶更鮮豔。
長纓看到那個女子的時候,天光已然昏沉,她不知道女人在健身中心的吧台旁到底坐了多久。
她上課時不喜歡别人打擾,就連接待顧客的詢問,也有些不悅。
久而久之,前台的小姑娘隻會在她快要結束訓練的間隙對她眨眨眼睛,她便知道又有訪客前來。
她隔着道場的玻璃打量着對面的女人,對方已經是少婦的年齡,面容姣好,穿着得體的套裝,大概是在大公司就職的女性,下班後想來爲孩子問一問跆拳道訓練的事情吧。
長纓向前台點了點頭。負責接待的少女微笑着向女人交待了什麽。
女人微微躬身道謝,起身走向道場入口,她和那些等着接孩子的家長們混在一處,穿梭在散學的人群中,依然舉止優雅。
“老師,不知道會不會打擾您下班回家?還是我們邊走邊說呢?我想爲孩子打聽一下跆拳道班的事情。”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長纓甚至不覺得那麽累了。“那麽請等一下吧,我要先去換衣服,然後我們邊走邊說。”
長纓鎖上保管箱,拎着午休時采購的菜蔬走出更衣室。
女人正站在落地窗旁,望着窗外的雨水出神。
長纓不禁皺起了眉頭,夏日的天氣就是多變,這麽一小會,雨就這麽大了,自己居然忘記了雨具。
長纓向窗邊的女人點了點頭,“你一定等急了吧?”
女人的淡妝已經有些頹敗了,原本精緻的發髻也生出幾絲亂發。大概是看到女子眉宇間的倦容,讓她生出幾許感同身受。
“怎麽會呢?趁這個機會,好好看一看雨景,真是一點都不寂寞。前台說,您就住在這附近的小區呢,雨這樣大,要一起走嗎?
我從公司直接過來,所以有開車。”
“這樣太麻煩了,會耽誤您的時間吧。”長纓因爲對方的熱情,略略有些局促。
“哦,忘記告訴你,我也是剛搬到這附近呢。所以來爲孩子問一問訓練的時間。
畢竟隻知道跆拳道越來越流行,卻從來沒有接觸過呢。”
女人的來訪、突如其來的大雨、又因爲剛剛搬家而同路。
長纓不動聲色地輕歎一聲,對于連番的巧合,她向來是有些懷疑的。
她盯着眼前的女子,對方正好站在天花闆的節能燈下,二十元左右的燈管,幾乎随處可見。
黯淡的白光廉價到毫無特點,,卻在女人周遭投射下一圈美好的光暈,這偶然造訪的女子,倒顯得有些不真實了。
“我叫千和。長老師,我們現在下樓吧。這裏的電梯真舊呢,一路上吱嘎直響,真怕會突然掉下去。”
長纓猛地回過神來,機械地點了點頭。女人一定是注意到她出神的模樣,所以再次開口相邀。
長纓的确有一瞬的恍惚,那名爲千和的女人在燈光下的模樣,她曾經似乎得見,彼時幾乎是一個神聖的時地,那些光芒仿佛隻能來自神祗。
她聽到千和說真怕電梯掉下來,不禁嘴角上揚地一笑。
這位來訪的母親,應該隻是普通的職場女性吧。她倒是有些戒備過度了。
長纓看到車裏挂着母子二人的合影,那是一個帥氣的男孩子,隻是看上去弱不禁風,“孩子真漂亮,我大概猜得出你爲什麽想讓孩子學跆拳道了。”長纓笑了起來。
“啊,讓您見笑了。他一出生就很瘦小,一兩歲的時候特别愛生病。現在也還是這麽瘦,我自己一個人帶着他,也沒人帶他去體育運動。”千若笑得有些腼腆。
長纓低下頭,像是自言自語,“大家都一樣呢。”雖然她不覺得一旁專注等待紅燈的女人會聽到。
她稍稍提高了聲調,“你可以先來看幾堂課,如果有需要,再調整訓練内容。”
“那真是謝謝你了。長老師。”女人的笑容很明媚,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車裏有傘,我送你到樓下吧。夏天淋雨,是很容易感冒的。”女人的聲音依舊很溫柔。長纓想她在公司大概是擔當人力、策劃或者廣告之類的職位吧。
她們并肩走過潮濕的水泥路面,寬闊的梧桐樹葉,在急雨中落滿一地。
“到我家喝杯熱茶吧,至少也把頭發擦幹,不然真會感冒的。” 長纓猶豫了一下,在樓道入口低聲說道。
畢竟玩偶已經不在家裏了,對于接待訪客,她倒是沒有什麽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