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般黏稠的暗夜吞沒了那光芒閃耀的利器。夜色卻晃動起來,宛如池水被陡然襲來的石子攪亂了平靜。無垠的暗色被撕裂了,顯露出房屋的輪廓,像是籠罩在黃昏之時,晦暗不明的天光之中。
他走向前去,觸摸着結界的邊緣,指尖傳來電擊般銳利的刺痛。一直藏于心中的模糊念頭,似乎清晰起來,這些微的進展,勾起他唇邊的一絲笑意。他側過身,向着那隻容一人的裂縫,閃身而入。
屋子不大,最多一廳一室。千良仔細聆聽着,兇手正在客廳中踱步,像是在等待着流星真正墜落的那一刻。他看不到星子何時飛墜直下,他隻能聽到兇徒打開了卧室的房門。
冰雪在他的掌心嘶吼着,如同脫缰的馬群,擊碎了厚重的鐵門。男人仿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了,在白霧般蔓延的寒氣中搜尋着挑釁者。
“聆聽吧,汝之真名。冠以鱗翅與雷鳴的那一位,掌控此方土地的後裔,流淌神之血脈的神祗啊!羽川之子,汝名爲雷鱗!”千良高聲詠唱着,他并不确定眼前的這位到底是不是他所推測的那個兇手,但他看到對方的動作停了下來,在簌簌的飛雪中,高傲地與他對視。
雷鳴與閃電忽而奔馳于被冰雪覆蓋的此地,威勢逼人的風雪止息了,滿地積雪漸次消融。惟餘洶湧的凍氣依舊回護在千良周圍,像是不甘的狼群,與對手的雷電對峙着。
“看來,你承認了。羽川大人的公子。”千良同樣高傲地看着雷鱗,雖然對手流淌着真正的神之血脈,但身爲裏會的執律者,面對一位兇手,的确不需要施以任何敬意了。
“很聰慧呢!看來雖然曆經戰争而損兵折将,裏會現在的執律者也是精挑細選,能力出衆呢!不過你得到了那位半神的協助,我依舊不能給你一個優秀的評分呢!”他的面孔和千良年齡仿佛,然而态度倨傲,像是一個挑剔的長官輕慢地對待着前來陳情的下屬,“我姑且來聽聽你是怎樣發現我的。”
“作爲交換,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那位大人被封印的全部事情?”蒼白凍氣的掩映下,少年的笑容一時間美豔不可方物。
神明之子仿佛被打動了,“那要看你的回答能不能取悅我?”雷鱗的嘴角微微抽動着,仿佛此時的一切言行并非出于他的本心。
“你去襲擊紀知前輩,可以說是弄巧成拙,沒有那次襲擊,我的進展根本不會這麽快。我來推測一下,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以神明的力量,一定可以發現在學校中的我,隻是本命式神罷了。至于你隐藏身份去學校上課,隻是爲了更好地了解人間,多做善行。
但是後來,變故發生了,你必須要殺人,奪走異能之心。我們籌備晚會的那晚,你是偷偷溜出去殺死了那位鴉千刃的後裔吧。教室裏那麽吵鬧,隻是消失一小會,你自信到連障眼法都不曾施展,畢竟本命式神是沒有什麽巫力的,但是身爲執律者,洞察力也會及于式神。”千良的聲音很平靜,但依舊沒有撤去周身的寒氣,那些蒼白的寒氣已經蒙上了一層冰藍色,不時潛入他的身體。
“後來,我被分配了這次事件的任務。你一直跟蹤着我,直到我進入阿力的旅館。你不知道阿力的實力如何,也不知道乾闼婆的血脈通曉奧秘的能力到底有多少。
因此你隻是窺探與竊聽,你聽到了我們的分析,你怕我們很快查明真相,知道你的目的,你甯可自己被看做普通的連環殺手。所以你去襲擊紀知前輩,企圖誤導我們。從那次襲擊,我推測出很多事情,但都沒有證據,直到方才你對自己的真名有所回應。先說那次襲擊,你的招式表面上看是淩厲的白光,至于屬性類似于聖術,前輩的咒術對你似乎沒什麽威脅。”
雷鱗像是在聽着一場乏味至極的講座,一言不發,任由年輕的巫者繼續說下去。
“你與紀知前輩的戰鬥發生在白天,那片樹林被咒術籠罩,所以無論是前輩傳輸的影像或者在前輩眼中,你的招式都是淩厲的白光。但如果再仔細觀察,将影像局部放大,那些白光便是不規則的,帶着鋸齒。
以前輩的能力,就算是在緊急關頭傳輸影像,質量也不至于需要我一直使用巫力加以穩定。能夠幹擾影像傳輸的最直接能量就是電能。所以我大膽推測,你的招式其實是雷電。”雖然整個講述有條不紊,千良亦絲毫沒有放松與對手的對峙,他像是在等待着什麽,從而充滿警惕,而講述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
“哦!很精彩呢,那麽羽川之子呢?你又是如何推測的?”雷鱗眯起了眼睛,像是提起了興趣。
“那就更簡單了。您擁有神明的直系血脈,智商必然是高于我這個人類,但那樁變故顯然降低了你的判斷力。”千良笑了起來,仿佛根本不在意會不會激怒對手。
“你是神明,天生擁有雷霆之力,當然不會去思考雷電到底是什麽。但對于修行者來說,雷電可是天劫啊!妖族修成正果,必要渡過雷劫。正因爲雷電的力量,奧林匹斯之主宙斯的武器也是鍛造之神赫準斯托斯爲他打造的閃電。如果你真是惡魔與妖邪,又怎麽能以雷電作爲武器?所以,你應該和神明有所聯系。
當然,我也不敢肯定,這世間當真沒有能操縱雷電的惡魔,畢竟異能的世界太廣闊了,人類所了解的不過是滄海一粟。
但是我記得有一種神鳥,天生擁有雷霆之力,傳說龍生九子,鳳育九雛,謂之‘金鳳、彩鳳、火鳳、雪凰、藍凰、孔雀、大鵬、雷鳥、大風’,雷鳥啼聲如雷,振翅生電。聽說這片土地的主人下嫁給雷鳥族人爲妻,那麽他們的後代,也許可以掌控雷電呢!并且你的力量類似于聖術,隻有和神明關聯的實力者,才能操縱聖術啊!”
“你很得意呢!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麽多。”他揮手一道雷霆向千良擲去,凍氣宛如發現獵物的餓狼,蜂擁而上。一瞬間的交手,在二人之間激蕩起四散的冰晶與低沉的雷鳴,“身手不錯,不愧是稀有的戰巫呢!出于敬意,你說下去吧。”
千良看着眼前的少年,方才的一擊,自己已是全力應付,不知道對方使出了幾成力量,但現在對面少年沒有再度攻擊的動作了。
“後來,阿力見到了那位大人,事情就更清楚了一些。他說那位大人溫柔仿佛母親,請求他去救一救奪取異能之心的兇手。這更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神明是慈悲的,但也不至于會寬宥殺害無辜之人的兇手。”千良停了一下,語調中平添了幾分凝滞,
“這世間隻有一個人會原諒那位兇手,并且無論那位兇手如何殘忍,都不忍苛責,那便是兇手的母親啊!你的惡行也絕非是爲了達到險惡目的。因爲,你殺害的那位鲛人少女說過,你行兇之後伏地而泣!所以雷鱗,回頭吧!”
“夠了!”行兇的少年像是被戳中了痛點,手中的閃電化作利刃向千良劈斬而去,“别以爲你有多了解别人,仿佛布道一般說個不停,你這顆洋洋得意的腦袋,早該落地了!”
千良飛旋着腳步,堪堪躲過雷鱗的一擊,冰霜平地而起,藤蔓一般攀援上對手的雙足,“最有趣的地方還沒到呢,你知道異能之心所鑄之陣的真正作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