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痛!”阿力翻滾着從地上爬起身來。
“真是抱歉!第一次帶着别人瞬移,并且你的神力影響了我。”千良站起身來,方才落地的姿态委實難看,幸好沒有人看到。
“啊!也許是你學藝不精呢!與我的力量何幹!”阿力大聲笑了起來。
千良也笑了起來,他經曆過或者說本命式神經曆過這樣的相處模式,一旦熟識起來,對話便不再那麽彬彬有禮。
“真的是這裏嗎?根本看不到任何建築呢!”阿力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神明的居所絕非凸顯于地上,就像乾闼婆族的王城,亦非肉眼凡胎可見。但就是這片湖泊,地點分毫不差。”
“那你見過守護這座城市的神明嗎?巫者是可以通靈的吧。”阿力眺望着波瀾不驚的湖景。
“也許守護這個詞并不準确呢。神明其實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因爲慈悲而允許人類在此繁衍。其實這位神明已經很久不出現了,因爲這位大人并不需要依靠人類的信仰才得以維持力量。”千良沿着湖岸奔跑起來,“我幾乎沒見過那位大人。我覺醒戰巫之力的第二天,母親帶我來過這裏,前來問候那位大人。
我隻能看到一個虛幻的影子,她的光芒無盡溫柔,那就是神明的模樣吧。傳說這片土地的主人本體是一隻蝶,後來羽化成仙,這座城市自古就名爲羽川。”
“那你現在在找什麽?”阿力緊跟在千良身後。
“驗證!我要驗證!”千良停了下來,那裏已經是他們抵達之處的對岸了,生長着大片的桂樹,“如果神明還在,或者安然無恙,應該會有回應。”
千良俯下身,腳下的冰霜階梯将他自岸上引至湖面。千良把雙手浸入湖泊,所及之處,湖水開始冰封,寒冰的面積越來越大。
“你是要凍結整個湖泊嗎?”阿力沿着冰梯跟在千良身後,整個湖泊依舊甯靜得宛如一塊寶石,波瀾不興。
千良一言不發,周遭的溫度在驟然下降。岸邊的草木都覆上了一層白霜,随着一陣咯吱的聲響,小半個湖面已經被冰霜覆蓋,看上去白茫茫一片。天空陰雲密布,小片的雪花開始在空中飛舞。
“散!”千良大喝一聲,“請原諒我的叨擾!”天地漸漸回歸正常,溫暖的空氣又回來了。湖水在晨光中波光粼粼,仿佛一切都沒發生。
“那位大人沒有回應我的祈願。”千良坐在岸邊,望着湖水出神,“我已經向湖中灌注了足夠的巫力,甚至改變了天氣。也許神明真的走了。”
“那麽猜測都被驗證了嗎?那位觀星者說的都是對的?”
“我不知道。那位觀星者隻是私下傳訊。他在觀星者中資曆尚淺,雖然很有天賦,但因爲一些原因,很受排擠。大概因爲這個,我們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畢竟占星術也是魔法的傳統項目。”
“神明離去應該是重大事件了吧,你所說的裏會通告呢?應該有類似官方發言之類的說明吧?”阿力緊盯着湖面,仿佛土地的主人馬上就會出現。
“裏會已經很久沒有先知了。觀星也不能确保百分之百的準确,所以觀星者的觀測需要經過層層讨論,最終才會決定是否形成通告。”千良長歎一聲,裏會的運作模式他再熟悉不過,但根本無計可施。
千良忽然盯着阿力,明亮的光線中那張小麥色的面孔,因爲擔憂而神色嚴肅。
“你在想什麽?要回裏會做報告嗎?”阿力看着明顯在發愣的千良,在後者眼前揮了揮手。
千良忽而抓住阿力的肩頭,不知道爲什麽,對于這位剛剛結識的半神,他竟然做不出躬身緻意、誠懇拜托之類的事情。他就像拜托一位摯友幫自己搬家那樣,“阿力,給我一些血,我一會再向你解釋。”
“不解釋也行啊!”阿力笑了起來,他對巫術并不了解,但眼前這位年輕的巫者,一定不是壞人吧。
千良捧着杯子,像是抱着一個初生的嬰孩,他顫抖着将鮮紅血液悉數倒入湖中,低聲詠唱着,“慈悲者啊!晨星的祈望,人間的悲鳴、踽踽獨行的孤影、舉翼雷鳴,以血肉驅散污濁!恭臨神迹!”
千良轉頭看着阿力,“做一個幻境吧,不用太大,足以容納我們,再包括一點湖面。”
松葉的遼遠氣息忽而溢滿他和阿力站立的方寸之地,城市的污濁氣息消散了。千良緊緊拉着阿力的手,他不知道下面要發生什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觸怒神明。
幻境所及的湖面開始波濤翻滾,睡蓮次第盛放,一時間光彩奪目。“阿力,拜托你了,記下每個畫面,我看不到!”
阿力在睡蓮刺目的光芒中努力睜開雙眼。方才被劃破的手腕居然沒有愈合,像是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的傷口,将他與整個湖泊連接在一起。他漸漸與自己的幻境融爲一體,周圍的景象都消失了,隻剩下千良的詠唱仿佛永無止境。
幻境中很熱,根本不是湖邊涼爽的空氣。血紅的惡蛟正在空中噴吐火焰,火海中無數人影正在哀嚎掙紮。七色彩虹忽而橫貫蒼穹,七色的箭刺穿惡蛟的雙翼,惡蛟墜落了。彩虹閃爍了一陣,也熄滅了。
天空陰雲密布,妖魔在其中蠢蠢欲動。有乳白色的影子溫柔地捧起他的臉頰,那是一個高大美麗的婦人,身後直立着一對巨大的翅翼,像蝴蝶一樣,生滿華麗的紋路,“年輕的半神,乾闼婆族的血裔,謝謝你的血。但是我隻能向你展現這麽多了。連說話都很困難呢。但是拜托你,救救那個孩子,也救救其他的孩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記住,他要五顆心髒,爲了封印……”
如同有人在刻意阻攔一般,那個美麗的影子像被扼住了喉嚨,晃動了幾下就消失了。
“醒一醒,快醒一醒!”他努力睜開眼睛,千良正拼命按壓着他的胸口,聲嘶力竭地呼喊着,自己渾身都濕透了。
“天啊,天啊!”千良驚呼着,“你終于醒了,所有的治療術式都被你的力量擋了回來,幸好我學過一些心肺複蘇術。”
“爲什麽我全身都濕了?你爲了讓我醒來,向我潑冷水?”
“你在說些什麽?就這樣對待把你從湖裏撈上來的人?”千良一臉的鄙夷,“别管那些衣服了,我很快就幫你弄幹。快說你看到了什麽?”
“蛟龍、彩虹、一個美麗的婦人,她對我說五顆心髒、封印之類的,但是她忽然消失了,像是被人忽然抓走了。她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嗯,就像一位母親那樣。”阿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全都變幹了。
“是啊,就是這樣。我用你的血和那位大人之間建立了聯系,那些影像,還有你所聽到的,應該都是那位大人傳遞的訊息。你看到的是曾經惡蛟被那位大人擊落的景象。那位大人曾經幫助人類封印過一隻惡蛟,封印在湖底深處。那位大人一直以神力鎮守着封印。你說的對,土地的主人遭遇了災禍,她已經無法守護這座城市了。”千良因爲激動揮動着雙手。
“那麽你要去裏會尋求援助嗎?”阿力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不,隻能我自己做!在你昏迷的時候,裏會已經向執律者們發出了通告。神佑消失的事情已經确定了,裏會的異能者會分頭設置結界、疏散民衆、加固防衛,爲妖魔入侵、天災、巨變做好準備。所以,隻有我,我被安排查清神佑消失的原因。”
千良轉過身,不想去看同伴的神情,“請您離開吧,這太危險了,哪怕你在離開的途中,多救一些常人也好。兇手要做的也許遠遠比我們所想象的要可怕,那頭惡蛟也許又要爲禍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