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前的農村的夜晚還是神秘的,這種神秘不僅僅是因爲沒有電的黑暗,也許還真的存在那些現在也許已經不存在的未知事物,農村的夜靜起來出奇的寂靜,因爲那時候養狗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人們自己都吃不飽肚子。
今天晚上我在竈膛旁邊幫媽媽燒火,先把水燒開,然後媽媽把玉米面用水活好揉成團狀,然後直接很有技巧的一下貼在鍋邊上。吃飯喝粥的時候,我夾住一塊紅薯咬了下去,發現完全不是紅薯味道,夾着在燈下一看,原來是一條壁虎,頓時一種惡心就湧了上來。這條壁虎估計是趴在屋頂上,吃飯一揭開鍋蓋,熱氣一下升上去,一熱就掉了了下來。漱了半天口,還好小夥伴們來找我玩了,玩起來終于忘了剛才的惡心。
那天晚上一群小夥伴去村外玩的太晚了,回來的時候,走到胡同口的時候,突然覺得這個每天要經過的細長的胡同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這是一條比較老的巷子,平時人們寫标語都不會到這裏,這條胡同兩邊隻有一戶人家還住着一個孤獨的老人,這個老頭是村裏的老道,通常有人去世就做領魂人,平時也做些紙人紙馬之類的,據說他家裏還供着太上老君的牌位。幾乎早已荒廢的院子中有風吹過幹枯的蒿草的聲音,以及一些莫明其妙的聲音。這是就看到胡同中有一個胖胖的黑影在晃動,有一個大水缸的大小,我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好婷在身邊,我突然意識到這可能在農村中傳說中的半截缸,就是半夜會到處自己移動殘破的大水缸,而且會在白天的時候發現有人被壓在下面,這時我就和婷,躲在胡同口一動也不敢動。還好那個大水缸好像是朝胡同的另一個方向移動。我本來不敢看,但又怕它會朝我們移動過來。我渾身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牙齒不住的發抖,看婷好像更害怕,多在我身後,我突然發現婷好像是我妹妹,而不是平時我的姑姑。我就拉着婷慢慢退回大路,然後我們就發瘋一樣跑向她家。等她到家裏面,婷關上門,聽到插上她家大門的聲音,我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開始大步噔噔的繞大路跑回了家,關上我家大門,我總覺的後面那黑暗裏有什麽跟着我。
第二天我去找婷玩,我問婷昨天晚上是不是看到那個東西了,婷說是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子。我說我也看到了,那個可能就是村裏人經常說的半截缸。我說我們去看看那東西到底怎麽回事吧,毛主席不是教導我們要敢于戰鬥嗎,于是我叫來天峰,天峰是正飛的兒子和我年齡差不多,是我的發小,告訴他昨天我們看到的事情,畢竟多個男生膽子壯些,有女孩子在的時候男孩子的膽量就會變得莫名其妙的大,天峰說我們去他家看看不就完了,對天峰來說,在街上聽到誰家的母雞咯咯的下蛋了,他就會蹭蹭幾下翻過别人家的院牆,跳到别人家院子中偷雞蛋出來,然小夥子着就把雞蛋喝了。于是我就決定和天峰去那老頭家探查一下,弄得我心裏還興奮了半天,想反正是白天,也沒什麽好怕的。
天峰說,那個老頭家很詭異的,邊說着就到了那個窄窄的胡同中,胡同裏因爲就剩老頭一家,所以胡同中長滿了野草,遠遠的看到老頭家黑漆的大門,天峰說,知道嗎,他家的大門是前些年毛主席号召大家興修水利挖大溝挖出來的棺材,用那棺材闆做的。晚上有人從門口過的時候,有人就看到門上有人影子出現。門鎖着,看來家裏沒有人。我在門口轉了一圈,沒發現昨晚半截缸的痕迹,這時候後天峰說,我們進去看看,看看院子裏有什麽。天峰走到門邊,雙手拽住,門把手,兩腿用力蹬兩邊的門框,身子就竄了上去,到上門框的時候,看看後面,但好像沒有鑰匙。天峰跳下來,說這老頭鑰匙沒在門框後面。我說别費那勁了,看我的,我就走到門邊,兩隻手搬住門下面,用盡吃奶的力氣,把門軸從下面的石頭槽中擡了出來,向裏面一推,門就歇歇的露出一條縫,我說趕緊進去,我們就鑽了進去。
這是很大的一片院子,到處長滿了蒿草,還有兩隻黑色的野貓,突然竄上牆頭。荒草中放着幾塊殘破的石碑,上面寫的字我們都不認得,我說這老頭真有力氣啊,破石碑都搬回家。忽然看到牆角一個破水缸,我說婷昨晚外面的家夥不會是它吧,天峰說,少來了,這剛看樣子從來沒動過,你看下面的草就知道。我終于舒了一口氣。走到正屋的門口,沒有窗戶,隻有兩扇沒鎖着的黑木門,推開那個黑洞洞的門,往裏剛看了一眼,一張慘白的臉一晃而過,我就尖叫一聲就往外跑,天峰一把拉住我,幹什麽啊,瞧你那膽小鬼,我說裏面好像有人,吓死我了。天峰膽子一直比我大,但這時候心裏也發毛,他從地上拿起幾塊磚頭,我和婷趕緊也一人抄起一塊磚頭,這下心裏踏實多了。聽了半天,沒什麽動靜。
這樣待了一會,大太陽下遠遠的有大人們趕着牲口的聲音,一下我們沒有那麽害怕了,畢竟這是人間。天峰說,我們過去再看看,天峰在門縫悄悄的看了一眼,我看他也突然臉色發白的縮了回來,悄悄的說,的确有個人啊,不過不會動,不會是死人或者鬼吧。婷突然好奇新起來了,說我也要看一眼,我說你不害怕,婷說“怕,所以想看看”婷過去悄悄看了一眼,我看她後背一機靈,但沒有動位置,一會回頭說“瞧你們這倆膽小鬼,過來再看看”。
天峰膽子也大了,過去看了會說,人你怕什麽,又不是活的,是紙人。上去一腳把門整個給踹開了。果然裏面不光一個紙人,而是一個紙的世界,各種紙的童男童女,和我們高度都差不多。箱子櫃子,豬牛羊等等。一個東西讓我一下目光就注意到了,一個一人多高的轎子,我說天峰,昨晚上我們看到的不會是這個東西吧,他怎們跑到胡同中去了啊。天峰說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沒有什麽能吓住我們紅衛兵小将。
這時候,我突然覺得屋子中光線突然暗了,一個黑色高大的影子站在門口,逆着光看不清面貌甚是陰森恐怖,我和天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哆嗦個不停。這是那影子慢慢走了進來,我們倆才看清是那個老頭回來了,老頭怒道,你們這幾個搗蛋鬼,到我家來踢騰什麽。我們倆終于緩過神來,連說爺爺對不起,就發了喊的奪路而逃,正好大門已經開了,我們就一路跑到了家裏,不敢出門了。
過了幾天我們就慢慢的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半個月後的一天我和婷晚上去鄰村看唱戲的,戲唱的很沒意思,都是些河北梆子老生的唱段,沒有我喜歡的花臉的武戲,一會婷碰到了她姑姑,她姑姑就叫她今天晚上到她家去住了,婷對我說,晚上你自己回去不害怕吧,你回家的時候告訴我媽一聲就行了。我說,沒事我是男的,二裏地順路跑起來一口氣就到家了。
我想正好我也早點回家吧,我就打着手電往家那邊走,突然發現自己走在這條路上,周圍是那樣的黑,冬天的田野夜黑的讓人感覺很壓抑。我硬着頭皮吹着口哨壯着膽子,心裏想着,反正就十分鍾的路,突然我發現遠處不遠有個白影子晃動,我用手電照了照,看不清楚,心裏猛然一想,該不會碰到什麽了吧,我趕緊關掉手電,趴在地上仔細的看那白影子,那東西好像離地面有幾尺高,我突然意識到那絕對不是一個人,人不可能漂在空中的,白呼呼的晃來晃去,好像能動,但也不走遠,我也不敢動,生怕那東西發現我過來。待了大概十分鍾,就感覺過了半年,我想我不能從這條路回家了,我就慢慢的沿原路回退,知道看不見那白影子了,就發了狠的跑,還不是的回頭看有沒有東西跟在我後面。我多繞出去了二裏路,到家已經過了一個多鍾頭。我咣咣的砸婷家的門,她哥哥坡來開了門,看是我,說你這麽大勁砸門幹什麽啊,我說婷住她姑姑家了,晚上不回來了。然後我就頭也不回的跑回家去了。
到家看到正在煤油燈下說話的爸媽,我才終于放下心來。我把我碰到的白影子跟我爸爸一講,爸爸說,我大概知道你看到的是什麽了,看你膽子小的,明天白天你自己去看吧,我說難道那東西白天也有?我就靠着媽媽睡覺了,哎,我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膽小的孩子,也許我隻是怕黑吧。
第二天早晨起來,外面陽光明媚,昨晚害怕的感覺一掃而光,我想我要去看看昨晚上那吓唬我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走到那條路上,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團白花花的東西,走的再近些才發現,那是一個新埋的墳頭,上面插着一個白色的靈幡,風一吹東就晃來晃去的,對這種招魂的東西我白天就發憷,心說他奶奶的,這個東西在晚上我即使知道了是什麽,照樣還得繞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