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春暖花開的五月,蒼茫無盡的華北平原的這個季節是最美麗的,因爲這時候的那種壯闊讓人不禁感慨自然和人類的偉大。一望無盡的麥田行成一個碧綠的海洋,風吹動的時候,綠色波浪随風起伏。我的家鄉就坐落在這個海洋的中央,不遠幾十裏的地方就是霍元甲的故鄉,當年張學良的爺爺就是從這裏挑着行李去了東北。美麗的子牙河像一條玉帶,依舊蜿蜒逶迤過這綠色而肥沃的大地,而古老的燕長城的遺迹已化作一條條的土堤從古老的村子的邊上穿過。在古老的縣城南面七裏地的地方,有一個細長的叫做七裏灣的小村莊。
當時的父親是五隊的隊長,剛從部隊回來的他二十多歲,晚上通常是在開會或者學習,有的時候是到村裏的大隊部,大隊部裏通常都是煙霧缭繞,放着各種報紙最常見的就是人民日報,當然還有農家樂之類的農業報紙。桌子上放滿了各種記賬用的表格紙,當然還會有幾本毛選或馬克思選集。但一直都是整整齊齊放在那,很少有人翻動。毛選是家家裏都有的,沒人來這裏看,估計馬列的著作這裏是沒人能看得懂的。
八十年代初,特殊時期基本結束了,但人民公社和生産隊還沒有解散,村裏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各種各樣的通知。“張華五,張華五到大隊來一下,有你的電報”
或者還有用高音喇叭來罵大街的,“那個賽子(私孩子)家的羊吃了我家的麥子了!!!”
中午時分,我的父親五隊的隊長敲響了挂在當街路口的那個鐵鍾,當當的聲音響遍整個村北頭。人們陸陸續續的集合到了那棵大榆樹下,早到的人早也熱熱鬧鬧的聊了起來,有的調皮的就在醜爺的草帽上偷偷的插上幾根狗尾草,我們叫做谷谷紐子。醜爺并沒有發現,還在用他的煙袋抽着煙。大家卻早笑了起來。“醜爺,你頭上怎麽還長草呢,你要賣嗎?”醜爺發現被捉弄了,在地上磕滅煙袋鍋子,就去追着打大五銀了。
冬天來了,隊上的活少了,隊上的牲口也就輕松了。牲口棚在那口老井的西面一排土坯房子裏面,父親背着我去隊裏商量牲口的事情,那天夜裏很黑,沒有一絲燈光,遠遠的就看到那一排牲口棚的窗口上透出橘黃色的燈光,我感覺心底已經升起一片暖意。挑開那個油黑的發硬的破棉布門簾。頓時一股暖意襲來,同時加雜着一股濃烈的馬糞和馬匹身上的味道。頓時一群各種牲口映入了我的眼簾,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牲口,太讓我震撼了。有的在吃草料,有的打着響鼻,吐魯魯的響。一排排長長的房子中間沒有一堵牆,大約有幾十米長吧,中間是一排牲口的長槽。槽邊上是一排排的馬,驢子和騾子和牛。在這一排房子的北頭,是嶺爺住的房間,屋子裏一個土炕,一個舊的看不出什麽顔色的被裹卷。下面是一個桌子,桌子上擺着一個賬本,記錄着每天牲口的草料的收支,窗台上擺着很多馬燈,用來牲口晚上幹活用的,打開下面的儲油罐的鐵塞子,往裏面灌上燈油,托起玻璃燈罩點燃燈芯就可以使了,而且不怕風吹雨淋。那些日子夜裏一排排的大車,在路上迤逦而行,在遠處看來就像是夜裏的發光的長龍。大路上往來的都是各縣各村的車隊。
其實集體的感覺很好,那時的人們是快樂的,不像現在大家都隻顧自己,即使你呆在家裏三個月不出門也不會有人來關心你一下。而且當初的人們也不像現在]這樣大家貧富差距這樣大,大家也沒有太多身份和财富的差距。每天大家都會在一起勞動,日出而作日暮而息。我想那是多麽快樂的日子呀。而現在基本上連扭秧歌的時候都湊不起太多人來了。
嶺爺無論什麽時候都帶着一頂黃色的氈帽,那種沒有沿的,半圓形的帽子,是很多老人最喜歡的,我想帶着應該很舒服暖和,這時候他正從外面給牲口添了草料回來。牲口一直是嶺爺在照顧,他對每個牲口都很熟悉很有感情。他身材不很高,鼻梁很直,人很和藹,穿着一身黑色肥大的黑色棉襖棉褲。說話的時候很輕,從來不會和别人争吵什麽。父親說:“嶺爺,今冬天草料還夠吧?”
“應該沒有問題,明天要出車嗎?”嶺爺說。
“對,明天要派五輛大車去趟TJ給綠豆糕房去拉豌豆。明天四點半你給牲口提前喂好草聊吧,順便各大車都裝好草料。”
“好嘞,沒有問題。”
父親又和嶺爺在那閑聊起了牲口的事情,比如哪頭驢子該打蹄子了,哪頭馬該換馬掌了。驢子一般不打馬掌,但是他們的蹄子也要修理,否則就長太長了就容易開裂。而且也容易長寄生蟲。一般都有專門的工具,先把驢的一條腿固定好,然後用專門的刀子和大鉗子修理。
我一會就覺得無聊了,就跑到外邊那個有辘轳的老井旁邊,去看那頭基本從來不進屋的駱駝,駱駝基本上是牲口裏面最高的,兩個駝峰毛茸茸的,從小我就覺得那些騎在駱駝上的人太威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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