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有說話,隻是和煦的對我們笑着,但不知爲何,看到他的笑容,我會有一種不由自主的心虛感,就跟看到生氣的外公那般,不安中帶着敬畏,那人擡手一指,已經累到在地,隻能偶爾嘟囔兩句的無面老者一下子請醒過來,看到那人,立馬誠惶誠恐的跪了下去:“明山公大人,您終于顯靈啦。”
明山公?聽到這我心裏不由得顫了幾顫,這不就是三山公其中之一嗎?北面獨山、西南面明山和東面巾山,這就是傳說中三山皇帝各自道場的所在,他們的名字也就是所轄地盤的名字,眼前這人,正是三山之一。
我沒有懷疑他的真實性,因爲像無面老者這樣的人,要是把自己祭拜的神明都認錯了的話,早被天雷劈死了,想到剛剛我們還在讨論着怎麽拆了他的神像,我有種立刻撒腿就跑的沖動,比之之前看到過的那群外貌吓人的怪物,眼前這位樣貌清秀的青年無疑更加讓我害怕,畢竟那可是神仙啊,大家都是聽着他們的傳說,從小對他們跪拜到大的,敬畏感已經刻到骨子裏了,别說我,一旁的曉燕已經顫抖着倒在地上,眼神雖然犀利依舊,卻不敢往明山公身上瞄,劉允雖然護在曉燕身前,不過他哆嗦得比曉燕還厲害,完全看不出剛剛的風趣與理智,就像被擡上祭台的牲畜般。
“你就是陳赟是吧?”明山公忽然叫道我的名字,我感覺心髒都快停止了,頭點的跟磕頭蟲似的,明山公輕笑了一聲:“是嘛,世代祭拜我等一族的遺孤……你,很有趣。”нéíуапGě醉心章、節億梗新
我們家也祭拜的三山?這時我忽然想起,外公确實提起過“山神”這個字眼,難不成,就是說的三山山神?如果真是這樣,身爲祭祀之人卻生起不從之心,我可是犯了大事了,還沒等我求饒,明山公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又擡起手揮了下袖子,帶着無面老者消失在我們眼前,我同時感到眼前一陣發黑,身體不自覺的往後倒,我明白是明山公做了手腳,我這是……要死了嗎?
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裏,身體一陣發虛,比之生了場大病還要不舒服,身體裏感覺上像是多了許多小蟲子,一把注意力集中到那,那裏的血液流動就會加快,怪别扭的。
老布就蹲在我床邊,見我醒來,搖着尾巴沖門外叫了兩聲,就又趴下去睡了,這條懶狗!主人醒來也不撒嬌的嗎?
窗口傳來一陣嘈雜聲,我探頭往外面一看,比之村子裏祭典時期都要熱鬧好幾倍的街道呈現在我眼前,我更加疑惑,自己這是到了哪裏?恰好這時,劉允推門進來,見到我高興的說道:“喲,阿赟,終于醒了嗎,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說着,他殷切的捧了杯茶水放我眼前,又爲我把被子提起來蓋住:“小心點,别着涼了。”
被那個沒個正經的劉允這麽服侍,我第一反應是自己睡迷糊了,而且,阿赟又是怎麽奇怪的稱呼?劉允這家夥不是都隻叫我“小鬼”或直接叫名字的嗎?
我抿了口茶水後,劉允跟我解釋起事情的始末,原來,明山公走後,曉燕的咒就被解了,而我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除此之外,明山公再沒有做什麽。
明明被神撞到渎神的現場卻能大難不死,兩人都認爲這是我的功勞,畢竟明山公說我是世代祭拜他們的人的遺孤,也許是看到我心情一好就把詛咒解了,我想,這也是劉允對我這麽客氣的原因吧,之後,兩人把昏迷不醒的我擡到附近的小鎮裏調養,劉允留下來照看我,曉燕回家報告好消息并尋求幫助。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啦。”幾句話過後,劉允暴露了本性,把原本準備給我的茶水自己喝了,翹起二郎腿,吊兒郎當的說道:“阿赟,沒想到你家這麽厲害啊,山神都給你面子,啥時候發達了也捎帶我一把啦。”
我搶過茶杯自己倒了杯水:“一邊涼快去吧,我自己都不知怎麽發達呢,還有,别叫我阿赟,怪别扭的。”
“好的,阿赟,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吧。”劉允完全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就這麽自顧自的走了。
吃過午飯,我覺得精神了一些,劉允又張羅着說要帶我去剪頭發,我想了下沒有拒絕,确實,因爲山裏沒有什麽剃頭師傅,我的頭發都是自己剪的,亂七八糟的不說,還長得要死,跟外面人一頭短發完全不一樣,走街上都有種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的錯覺,現在趕緊剪掉也不錯。
帶着老布我們出發了,一路閑着沒事,我隻能靠挑逗老布打發時間,這時候我才發現,老布對我的态度有些不對勁,以前這家夥雖然會給人臉色,但隻要有吃的還是會跟我親昵一段時間,現在這家夥都不太敢被我摸到,吃我給的東西,也是小心翼翼的翻開嘴唇,用牙齒啃着吃,好像我給的食物有刺似的,我問了劉允,他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就沒太在意了。
剃頭鋪是一間很小的木棚子,看不到半個客人,剃頭師傅就在門前坐着,衣服扯起來把臉蓋住,旁邊還立着“剃頭三塊,茶水五毛”的牌子,劉允上去把人搖醒,察覺有生意剃頭師傅立刻起身,放下衣服露出一張殷切的笑臉:“喲,客人,要剪頭發呢還是喝茶啊。”
“剪頭發,給這位小哥剪得清爽些。”
“好嘞!”剃頭師傅拉長了音把我拉到棚子裏,棚子裏隻有一個位置,前面立着塊鏡子,剃頭師傅看到鏡子臉一下子變得鐵青,跑棚子外喊道:“阿莉,阿莉,你個死丫頭,把布擱哪去了?”
“這是怎麽了?”我不解,沖劉允問道,劉允解釋說:“這是剃頭鋪的習俗,古言鏡子招鬼,有時候會有小鬼住進去,所以這些店鋪都會把鏡子用布蓋起來,直到要用的時候才拿開,沒有布蓋着是很不吉利的。”
我恍然的點點頭,這規矩還真不少,剃頭師傅叫了一陣,一個綁着麻花辮,樣貌清秀的女孩子赤着腳跑進來,誠惶誠恐的問道:“爹,有事嗎?”
“沒事能叫你個死丫頭不?”剃頭師傅二話不說對着叫阿莉的女孩腦門就是一巴掌,女孩額頭紅了一片,捂着被打的地方縮着身子,滿眼淚水的看着自己父親,剃頭師傅指着鏡子喝道:“布呢,你給拿哪去了?”
“我,我見布髒了,就拿去洗洗……”阿莉抽噎着解釋道,結果又引來一巴掌:“老子讓你洗了嗎,自作聰明,你讓我怎麽做生意!”
阿莉不敢躲,抓着衣角就在那裏哭着,那嬌弱的樣子看得我都有些不忍心了,恰好這時,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走過來,沖剃頭師傅說道:“老賴,又在教訓你家閨女呢,快别忙活了,李大爺生孫子正請客呢,去晚了怕是什麽都吃不上了。”
“李大爺的……不好,我把正事忘了!”剃頭師傅說着,沖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兄弟,我這正好有急事,你看要不我讓阿莉給你整吧,這丫頭手藝也還不錯,錢我就收你一半好了。”
這個我沒有意見,反正我對手藝什麽的完全沒要求,能剪出個人樣來就可以了,剃頭師傅解下罩衣高高興興的出門了,臨出門前還推了阿莉一把,阿莉沒敢說什麽,擎着眼淚低頭走到我身邊。
“那個……小哥哥要剪什麽樣子的。”聲音懦懦的,很是小聲。
“随便,你看着辦吧,隻要不是剪的太奇怪就可以了。”
“哦。”阿莉點點頭沒說什麽,麻溜的拿起剪刀開工,一會兒,劉允閑着沒事拉老布出去吃東西了,棚子就我們兩個,我自己也有些無聊了,爲了緩解心情,我開口道:“你學這個多久了?”
阿莉剪的出奇的認真,我說話她還沒發現,直到我再問了一遍她才慌亂的回答道:“唉?你說剪頭發嗎,這個我打小就在學了,已經有七八年了吧,怎麽了,是不是哪裏剪的不好?”說着,阿莉縮了下腦袋,也不敢動剪子了,似乎在等我責怪她,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勸了半天她才開始重新拿起剪子。
我再不敢跟她說話,這丫頭性格實在膽小多疑了些,大概是被那吓人的爹罵得多了的原因吧。
剪完頭發,阿莉又拿起把鋒利的剃刀,想給我刮毛,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來剃頭的人都會經過這道工序,但我自己看了是覺得怕的,那麽鋒利的刀子,要是不小心紮到,那血流的可不是一點半點,我本想拒絕,但想到剛剛一說話阿莉那副害怕的樣子,我又有些開不了口,就在我猶豫間,阿莉已經開始動刀了,眼睛瞪的大大的,認真的看着刀子的走勢,好像整個世界隻有手裏的刀似的。
我閉着眼睛等了一會,覺得還挺安全,就睜開了眼睛,沒成想剃頭師傅忽然出現在門口,大叫道:“他姥姥的,被你這死丫頭折騰的,我居然把請帖落下了。”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吓到,阿莉手一哆嗦,我眼睜睜的看着刀子在我頭上劃了道口子,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我隐約看到鏡子裏,阿莉身後出現個滿臉蒼白的女子,正拉着阿莉的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