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醒了沒?”
背手繞着戰車後艙門不住轉悠,一擡頭見李彪鑽出了車艙,轉悠了大半天的孫文趕忙問道:“都兩天了還沒動靜?”
按滅了手中的小手電筒,看了看時間,李彪伸着懶答道:“睡了三十六個小時了,差不多也該醒了。”
聞言夠頭看了看車艙,見傅宸還打着呼噜酣睡,孫文緩了口氣,有些擔心的問道:“彪子你說他這是怎麽了,前天晚上狼狽的跟什麽似得,才見到咱們就暈菜了,這一睡就是兩天,不會是碰上什麽麻煩了吧?”
“不會的,他的自愈能力特别強,身上的傷口早就沒影了,要我說啊,他那就是累的,頭兒你就放心吧。”
自從傅宸跌跌撞撞跑回車隊,一頭栽倒昏睡至今已經兩天了,這兩天孫文心裏頭就沒一分鍾安生過,他們一幫人開完會了,還沒等把實話告訴正主呢,正主就暈了算什麽事。
心神不甯的搖了搖頭,孫文無奈的鑽進了車艙。
和外面熱浪滾滾的大太陽天相比,陰涼的車艙顯然更适合睡覺,仰頭睡在椅子上,昏睡的傅宸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邊又來了個人。
他太需要休息了。
難得的深度睡眠正一點點将這些天透支的精力慢慢補齊,傅宸睡的很安心,呼噜聲很有節奏,也隻有在車隊裏,他才能這麽放松的好好睡上一覺。
傅宸倒是睡踏實了,隻可惜即便車艙裏再涼快,孫文頭上的大汗,還是止不住的在往下流。
馬上就要到基地了,可傅宸,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
心中焦急萬分,看着射擊孔外越來越眼熟的荒蕪街道,孫文知道一連已經沒辦法再拖延時間,這兩天來他們走走停停,本就不多的彈藥更是基本耗盡,走不了小街小巷,隻要他們還在通往基地的大路上,就遲早會被其他的巡邏部隊發現,到那時候,再想把傅宸送走,可就非常困難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車隊已經靠近了基地最外圍的警戒圈,說是警戒圈,其實就是基地賴以爲生的圍牆,基地建立的初期,軍區的工兵們利用大威力的炸藥,選擇性将基地周邊的大樓定向爆破,讓它們人爲的倒成了一圈,用來隔斷基地内幸存者與喪屍的活動區域,而圍牆前後那些沒被炸塌的大樓,則被改造成了堅實的堡壘,密密麻麻的射擊孔布滿大樓,守衛着基地的邊界線。
圍牆已經隐隐在望,孫文很清楚,再有十幾分鍾,他們就能到達東側圍牆的出入口,出入口并不算寬,二十米不到的通道橫穿圍牆邊的居民小區,縱深不過兩百多米,卻駐紮了二師一整個團的士兵,以那裏的防守力量,隻要他們走到跟前,再想離開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停車!”
揮手和外圍的巡邏小隊打過招呼,孫文興緻缺缺的從艙口鑽回了車艙,先一嗓子吼住同樣糾結的雷子,随後,就抄起了凳子旁的水壺,扭開蓋子一狠心把水全倒在了傅宸臉上。
“啊?”
被冰涼的冷水潑了一臉,打了個哆嗦,被驚醒的傅宸一打挺就坐了起來,腦袋還懵懵懂懂的,但他的反映卻不含糊,就在他坐直的一瞬間,成團的銀色霧氣猛然噴薄而出,一眨眼,就把小小的車艙填了個滿當。
“宸子!”
看到車艙裏居然在往外冒銀光,才一打開艙門,李彪幾人就被這莫名其妙的銀色吓了一跳,大吼了一聲,還以爲出事的李彪悶頭要往車艙裏沖。
“沒事沒事,咳咳,小傅你放松,是我們。”
揮着手推開了迎面沖來的李彪,孫文一邊臉紅脖子粗的咳嗽着,一邊扒拉在艙門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空氣,天知道那銀色霧氣是什麽玩意,陷在裏面,他差點背過氣去。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晃了晃還有些發昏的腦袋,傅宸打眼一看,才發現車廂裏已經是一片銀光,他能看到艙門口的孫文,而孫文他們,隻能跟個睜眼瞎一樣,望着霧氣彌漫的車艙不知所措。
趕忙把裹散去,銀色霧氣一閃而逝,而撓着光頭的傅宸,也終于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見人沒事也就松了口氣,李彪随手把槍丢給了二灰,鑽進車艙就坐在了傅宸邊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遞了出去,沒好氣的問道:“你這次又玩什麽花樣?”
接過毛巾擦了把臉,傅宸擦完才一臉嫌棄的把毛巾丢到了李彪腿上,拍了拍還有些迷糊的腦門,苦笑着說道:“新玩意,怎麽說,咱們這是到哪了?”
“哥哥你還知道問在哪啊?”
鬓角仍然爬滿白發,雖然比覺醒時年輕了點,但看外貌怎麽也有三、四十歲的李彪無奈的說道:“都快到基地了,再不叫醒你麻煩就大了。”
跟着鑽進車廂,鍾濤幾人趕忙關好艙門,隔絕了後車上錢立幾人的目光,二灰的屁股才一落穩,就搓着手掌局促的說道:“你先别着急,有些事必須要告訴你。”
看着周圍幾人聞言躲閃的目光,傅宸心頭一緊,趕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時間緊我就撿重要的說,之前瞞了你些事,你聽完别生氣。”
小聲說着,二灰把一連真正的任務,和研究院的事情全盤道出後,就不安的看着傅宸,愧疚的說道:“兄弟,都告訴你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車艙内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傅宸面無表情,可周遭衆人卻連口大氣都不敢喘,隻是沉默着等他做出決定。
輕手輕腳的拎起腳邊鼓囔囔的背包,鍾濤哭喪着臉,把自己的半自動步槍也放在了背包上,往前推了推,示意傅宸去拿。
接過背包打開,傅宸扒拉了兩下,背包裏裝滿了高熱量的食物,除此以外,還放着兩柄手槍、配套的子彈以及七八顆手雷。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拽着沉甸甸的帆布包,傅宸無喜無怒的掃視了一圈,最後将目光移到了孫文臉上,語氣沉重的問道:“你們是想趕我走嗎?”
“小傅我們怕害了你。”
被傅宸盯的很不自在,孫文苦笑着說道:“情況你也知道了,彪子肯定是跑不了了,但我們不能把你也牽扯進來,以你的身手走到哪裏都能活下來,沒必要跟我們犯險。”
孫文苦口婆心的相勸傅宸離開,可聽完他的話,傅宸心裏的大石頭卻徹底的落下了了地。
所料不差,孫文等人的隐瞞,不是要害他。
“我不會走的!”
在衆人希翼的目光中,傅宸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身體微微前屈,他将雙肘杵在了膝蓋上,表情輕松的問道:“孫頭、炮哥,弟兄們把我當自己人吧?”
“沒人不當你是!”
大炮嘟嘟囔囔的嚷了一嗓子,話音未落,就被一旁的鍾濤恨鐵不成鋼的一肘子怼在了腰眼上。
“這不就結了。”
笑了笑把手裏的背包沖鍾濤一推,看着呲牙咧嘴的大炮,傅宸笑着說道:“濤哥你輕點,你們的心思我懂,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很排斥兄弟這個叫法,總覺得虛,可現在我明白了,這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隻有用兄弟這兩個字才解釋的通。”
聽到傅宸的言語裏沒有埋怨,孫文幾人也覺得氣氛稍微緩和了些,沒等接話,他們就聽到傅宸繼續說道:“總說患難見真情,孫頭咱們一起走過了這麽些天,我雖然不是什麽頂天立地的漢子,但也算是個帶把的爺們吧?”
“沒人說你不是,可我們真不想讓你爲難。”
孫文的話其實代表了一連所有人的想法,他們的出發點很簡單,但開始的難以啓齒,卻讓後面的事情不可避免的複雜起來。
“沒什麽爲難不爲難,更何況就算爲難,我也不會離開一連的,當逃兵?這事我幹不出來。”
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話風一轉,傅宸看着衆人嚴肅的說道:“大家夥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這有幾句話必須說一下,幾位哥哥聽了可别笑話。”
定了定神,離開學校後的時光走馬觀花般閃過腦海,理了理思路,見衆人都閉緊了嘴巴好奇的豎起耳朵,傅宸也沒再賣關子,而是真誠的說道:“不怕你們笑話,我這次之所以不願意逃,就是因爲我之前逃的太多,怕的太多了。”
自嘲的笑了笑,傅宸扭頭看向了李彪。
“彪子我問你,你怕研究院不?搖頭是吧,那你說我拼了命從喪屍堆裏逃出來,能因爲怕他個研究院,就灰溜溜的再逃回城裏去不?
孫頭,你們總說我一天到晚打雞血似得,見到喪屍就跟不要命一樣,其實這不是因爲我膽大不要命,而是因爲怕,我其實很怕死,怕得不行,爲了能活命,我才不要命的逼着自己去拼,去殺,現在你們想讓我逃跑,那你們告訴我,怕能活命麽?逃能活命麽?這狗日的世道都變成這樣了我能往哪裏逃?
弟兄們,我怕死,我想活,可跟隻耗子一樣東躲西藏的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不怕你們嫌我說大話,其實在覺醒的那一刻,我就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逃了,逃什麽?逃得了一時能逃得了一世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是哪天我真的死了,也隻能怪我自己還不夠強大,跟其他人沒有任何關系!
你們都别勸我了,現在得我啊,滿腦子就一個念頭,跟喪屍死磕,跟所有想要我命的家夥死磕,以後就踏踏實實靠這雙拳頭過日子了,誰想讓我死,大不了我豁出這條命去,跟他比比看誰先死!”
盡管傅宸說話時的語氣有些平淡,但鍾濤他們都聽的分明,傅宸字裏行間的堅決已經不容改變,他們明白了,心意已決的人是怎麽勸都不會改的,傅宸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的念頭。
借這個場合把憋在心裏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傅宸的心裏也少了些許憋悶。
末世發生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的時間裏他沒安生過一分一秒,原先安逸平和的日子早已不複存在,怨這該死的末世又能如何,哪怕隻想卑微的活着,都有無數困難險阻在前面等着,昨天是喪屍,今天是研究院,明天還會有什麽?是不是當新困難出現了還要繼續逃?
傅宸真的逃夠了,沒死在狹小的雜物間裏,又在坐以待斃的時候碰到了巴基,他已經看開了,想死很簡單,不過一顆子彈的問題,但是活着呢?那才是真正的挑戰!
心中早已燃起了求生的火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傅宸看來,那無窮無盡的喪屍就是最好的助燃劑,殺得喪屍越多,他就越覺得踏實,殺一隻喪屍安全一分已經是他心中不可動搖的信念,一次次的挑戰,一次次的搏殺後他的目标也越加堅定。
殺光喪屍,好好的活着,就是他此時最大的執着!
念力,爲原本弱小的傅宸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一條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新路已經出現,走在這條路上,傅宸沒有回頭的機會,雖然前路布滿荊棘,但想要活下去,他就隻能一條道的走到黑。
傅宸不允許自己逃避,他記得巴基說過,想要更快的掌握念,就永遠不能放棄挑戰,研究院和喪屍都是前路上的挑戰,既然如此,那麽二者就沒有了什麽區别,都隻是他前進路上的一道坎,早晚都要過的,就是他再擔心,也必須要邁開步子想辦法跨過去。
傅宸明白一連士兵們的擔憂,面對未知,任誰都會不安,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在傅宸說出那些話前,士兵們是不會懂的,他們不可能明白,傅宸早就沒有了回頭的機會!
念由心生,堅定的信念不允許傅宸逃避,如果他選擇逃跑,他心中好不容易燒起來的勇氣之火必将熄滅,到那一步,等待他的就隻有念消人亡。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被這操蛋的末世逼到了死角,以前的他可真沒有磨練自己的勇氣,自然更不可能駕馭體内的念力。
同生共死的戰友情誼不能抛棄,執着的求生信念不容摧毀,對念力提升的渴求無法遏制,這就是傅宸現在的狀态,就算巴基不去逼他,已經嘗到力量這一甜頭的傅宸,也絕不可能停下自己變強的腳步!
“你決定了,那就不說了”
輕咳了一嗓子,算是給這次談話畫上了句号,心知傅宸肯定是不會走了,孫文也就不再去勸,而是臉色一凜,斬釘截鐵的命令道:“既然小傅決定跟咱們回去,那大家也就别再勸了,現在聽我的命令,把剩餘的彈藥全部下發,小傅、彪子你倆老老實實的呆在一号車裏,濤子,組織人手把所有物資和弟兄們的遺體都移到一号車的艙門口,除了大炮、燒餅的小隊,其他人以二号車爲中心,守住那些幸存者,讓他們老老實實的閉上嘴!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員進入戰鬥狀态,遇到檢查由我去交涉,如果有人要強行搜車,就開二号車給他們檢查,再要搜一号車的話,除雷子以外的所有人都給我動手,打斷那些王八蛋的狗腿,如果他們開槍,雷子你不要管我們,隻管拉着小傅和宸子往軍區跑!其他人,跟我留守出入口,我就不信了,聽到槍聲司令他們還能坐的住,你們聽明白了嗎!?”
“明白!”
齊刷刷的起身敬禮,沒有多說,鍾濤幾人沖傅宸李彪比了個大拇指,就魚貫離開了車艙,孫文一躍身爬出了艙蓋,雷子發動戰車,發動機嗡嗡作響,整個車隊再次開始前進。
盤着腿坐在車頂點上一根煙,孫文看着越來越近的基地惡狠狠的沖邊上吐了口濃痰,嘴裏罵罵咧咧的嘟囔着:
“華子,哥哥今天就幫你出了這口惡氣!”
整個車隊已經厲兵秣馬準備就緒,就連二号車内的錢立等人,也發現了車隊的氣氛不大對勁了。
打量着車外的士兵,錢立驚訝的發現,這幫大頭兵圍在各自隊長的身邊紮堆讨論着什麽,激動、亢奮、摩拳擦掌的樣子不一而足,明明馬上就要到達基地,卻都打開了步槍的保險,将手榴彈挂在了腰間,連開車的老王也臉色凝重,腳邊放着一支上好膛的突擊步槍,整個人都殺氣騰騰,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勢,讓想一探究竟的錢立也乖乖的閉上了嘴。
“這幫人抽什麽風。”錢立身邊一人小聲的問道:“看樣子有點不對勁?”
沒好氣的瞪了對方一眼,錢立臉色陰沉地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都閉嘴,随機應變。”
射擊孔外,春城基地的圍牆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