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頭抽着煙,除了面頰通紅,孫文哪還有半點醉意,見各小隊隊長除了老王基本到齊,他清了清喉嚨,扭頭看着二灰說道:“都坐好,小傅離遠了吧?”
“肯定聽不到了。”
垂頭喪氣,渾身還在滴水的二灰一聲不吭,抖擻着褲管上的雨水,鍾濤語氣不是很好的說道:“出去給咱們清路了。”
鍾濤話音一落,車廂内便沉寂了下來,除了衣服上的水珠還在滴答落地,老兵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的擠坐在老趙和李彪的對面,沒一個人接話。
“知道你們心裏都埋怨我。”
沉默了片刻,孫文吐出一口濃煙,揉着眉頭苦惱的說道:“你們這群兔崽子以爲我不想說麽?可你們讓我怎麽開口?”
“那也不能一直把宸子瞞在鼓裏啊,剛剛我可看到了,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現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咱們有事瞞着,你說他心裏得怎麽想?這些天拼命、救人的可都是他,他拼着命的保護咱們,咱們卻在背後想把他攆走,這事我幹的憋氣,頭兒,咱們不地道啊!”
撮磨着嘴唇憤憤的說着,二灰左近幾人雖然沒有接話,但也是一臉的憤慨。
“是咱們不地道,但你們說咱們該怎麽辦,把真正的任務告訴他?還是眼睜睜的看着他回到基地,然後被研究院的畜生們拖走?”
感覺嘴唇有些幹裂,孫文舔了舔唇角,一股甜腥味就傳入了大腦。
“咱們都是兵,是兵就必須服從命令,出來的時候咱們可都寫了遺書,現在任務提前完成了,咱們按理應該盡快返回基地,但先前的計劃裏并沒算到有幸存者加入,他們肯定看到了小傅殺喪屍和彪子覺醒的樣子,如果隻上報彪子還好,他有這個覺悟,可小傅怎麽辦?真讓他跟我們一起回去,研究院的那個瞎子可不好糊弄!”
“有了目擊者,宸子可就藏不住了。”
“實在不行”
靠在一邊,虛弱的李彪眼中閃過了一抹厲色,看了看面沉如鐵的孫文,他語氣凝重的說道:“找機會把他們攆走,再不成,滅口,以絕後患!”
“彪子你說什麽胡話!”
猛地把煙頭砸在地上,孫文暴躁的跳了起來,指着李彪的鼻子就是一陣痛罵:“這話是一個軍人能說的嗎?救援百姓是刻在咱們骨子裏的天職,就算忠義不能兩全,隻要我還活着,就不允許你們這幫混蛋幹這事!”
“忠義已經沒法兩全了!”
聞言一愣,李彪慘笑起來,神情悲憤的嗚咽道:“頭兒你還要騙自己麽?劉副是怎麽死的,咱們和那些死掉的兄弟們爲什麽會來這!這是在養蠱啊!司令打得好算盤,最精銳的士兵都被派到了死亡線上和喪屍拉鋸,剩下一堆屍餐素位的家夥蹲在基地裏吃香的喝辣的。弟兄們,看看那狗屁任務,把覺醒的兄弟送回基地,沒覺醒的繼續送死直到覺醒,咱們已經沒了多少兄弟?現在還要拉宸子下水,這事我幹不出來!
我不怕死,隻要能回到一連,就算被送去實驗室裏當小白鼠我都不怕,但你們想想,兄弟連隊送去研究院的弟兄還有回來的嗎?狗日的研究院不分青紅皂白的強行抓人,司令連個屁都不放,包括華子!他被帶走兩個多星期了!咱們問遍了突擊隊,堵了多少次警備隊的大門,結果呢?到現在也沒個音訊,好端端的一個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孫頭你可以罵我是混蛋,但我真的受夠了,咱們爲國家盡忠賣命無可厚非,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宸子跟我一起人間蒸發!”
喉頭苦澀,從李彪面前挪開了顫抖的手指,看着怒氣勃發渾身再次被綠色能量籠罩住的李彪,孫文無言以對。
見孫文不言語,李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孫文帶了他三年,他知道以孫文恪盡職守的脾氣絕對不可能違背上司的命令,但一想到被研究院強行抓走的華新軍,他一腔的憤恨哪還忍得住,積蓄已久的怒火噴湧而出。
“華子可是你親親的表弟,劉副死了,他覺醒了,可結果呢,他被研究院搶走的全過程你都一言不發,你知道兄弟們那時候都在想什麽嗎?心寒那!我們不是懦夫,也爲基地流過了血,爲什麽還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好,算是您老人家深明大義,那我就放過那幾個幸存者,成全你的忠誠,弟兄們等到了基地,不管那幫白大褂想幹什麽你們都别插手,就讓我看看,狗日的研究院是什麽龍潭虎穴!”
怒目圓睜,李彪吼痛快了,卻也不得不做好壞的打算,他很清楚,自從基地出現了覺醒者,在趙紫光與李元傑授權下成立的特别研究院就沒放棄過覺醒者的收集工作,背靠政府與軍方兩座大山,研究院近乎明搶的帶走了基地内所有突然昏迷,可能成爲覺醒者的人,李彪不知道自己和傅宸這種沒有昏迷就覺醒的人是什麽情況,但以研究院的霸道風格,隻怕他們一回到基地,就免不了要被強行帶走。
研究院做的太過了。
這已經是基地内幸存者們的共識。
不做解釋,沒有信息,見不到人,沒人知道研究院在做什麽,那些有親人被擄走的基地百姓,根本沒有家人的半點音訊,基地内謠言四起,據說被研究院帶走的覺醒者全部變成了試驗體,這也導緻軍方根本招募不到新的覺醒者,隻能逼着士兵們外出送死,而士兵們,也早就滿腹怨言了。
“彪子”
看着餘怒未消的李彪,鍾濤等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勸慰,他們都知道李彪是個刺頭,脾氣還沖,可他們也非常清楚,李彪最大的特點不是桀骜不馴,而是認死理般的講義氣,傅宸幫助過車隊,孫文帶出了他,李彪不會讓二人爲難,那麽能爲難的就隻剩下了他自己。
“彪子。”
沒有直面李彪的怒吼,孫文攥緊了拳頭,脖子鼓的通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恨我嗎?”
“恨?”
靠回椅背,李彪直視孫文的雙眼,沉默了片刻,突然釋懷的輕笑起來。
“我爲什麽要恨你,我是個孤兒,除了那遠在天邊的妹子,入伍前我根本不知道有家人是什麽感覺,自從我入伍,你和劉頭就像照顧親弟弟一樣的照顧我,弟兄們也拿我當親兄弟處,我還有什麽可不滿的。
别糾結了孫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是個徹徹底底的軍人,半輩子都奉獻給軍隊了,沒必要爲了我而破例違抗軍令,如果你帶頭反抗,咱們連不可能有好下場的。
你都還記三團的二連幹的那事吧,他們開槍和研究院火拼了,結果呢,政府壓着司令下手,一個連的兵被斷了補給,生生被逼出基地當了敢死隊,殚精糧絕,最後全連覆滅,這個前車之鑒已經夠可怕的了,答應我孫頭,千萬别想着反抗,弟兄們能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大家夥想想辦法吧,宸子那邊,咱們該怎麽開口,才能勸他别躺着灘渾水。”
聳了聳肩,李彪無所謂的輕笑了一聲,在他看來,自從覺醒,他就已經跟死人沒了什麽區别,除了一個遠在申城生死不知的妹妹,了無牽挂的他心裏最重要的人,也就隻有一連的弟兄,和得到他們全體士兵們認可的傅宸了。
“宸子那邊我想辦法去說說看,要讓他離開并不容易,如果沒個好理由,恐怕他是不會信的。”
“實話實說吧,他會理解的。”
聽完李彪的話,看了看低頭沉思的孫文,心裏酸的厲害,可又無計可施的大炮打斷了鍾濤的話,悶聲悶氣的說道:“我們也是爲了他好,他會明白的。”
“你們覺得以他的性格,知道了這事後會抛下我們離開嗎?”
“難,肯定沒戲,宸子看着像個小白臉,可那脾氣脾氣比彪子還倔,惹急了認死理誰都拉不回來。”
接過了話,二灰咬牙切齒的說道:“所以我就說我最讨厭動腦子了,這幾天腦漿都熬幹了也沒一個好辦法,咱們不想害了宸子,可這事怎麽說起來怎麽就那麽複雜?你說咱們都是一口吐沫一個坑的大老爺們,怎麽就被研究院吓得都開始彎彎繞了,都别矯情了,我跟宸子直說去,跟不跟咱們回去是他的自由子,要是研究院來硬的,大不了就學學二連跟他們拼了,咱們是生死兄弟,哪能看着彪子白白送死!這人死卵朝天,坑兄弟的事我幹不出來,不就是個死嗎?老子我怕個鳥!”
“我也頭疼,算了,死就死了怕個球,二灰我挺你!”
“老子在外面拼命也就算了,覺醒了還不讓人消停,孫頭跟他們幹!大家夥都不怕死,自家兄弟被人當牲口抓了還不出氣,咱們一連丢不起這個人!”
就像籠罩在頭頂的烏雲,衆人早就恨極了研究院,在戰鬥中覺醒本就是死中求活的活計,如今不覺醒就得一直送死,覺醒了還有性命之憂,被李彪的話一激,二灰的話終于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士兵們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人,想讓他們抛棄戰友,這可比殺了他們還難!
既然沒的選,那就隻有掀桌子了!
“嘿嘿,又不是離了基地就一定會死,豁出去了逃出基地,誰還能管的了咱們!”
“沒有了子彈我也能殺喪屍,大不了咱們都跟宸子一樣拎刀子上!”
“夠了!”
耳聽手下們罵罵咧咧的讨論着如何反抗,孫文終于爆發了,他雖然是軍人,但一連更是他付出無數心血才建立起來的隊伍,心中的天平已經傾斜,但軍人的使命感,還是迫使他怒吼出聲,指着吵吵嚷嚷的手下們厲聲罵道:“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殺人!當逃兵!别忘了你們是軍人,大道理我不說,看看你們現在得樣子,和流氓惡棍有什麽區别?彪子你給我老實躺着,二灰要死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一連還是老子做主,輪不到你們這幫混賬在這裏撒潑!”
虎威猶在,即使士兵們再怎麽同仇敵忾,在孫文發飙的這一刻,他們還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一夥人老老實實的坐回了椅子,心有不甘卻不又敢還嘴的聽着孫文喝斥。
“你們翅膀硬了啊,膽子大了啊,敢在這裏跟我吼,有膽子吼沒本事覺醒啊?咱們出來巡邏是爲了什麽?沒有覺醒的人在變異型喪屍面前連個屁都不如!二灰你自己說,你的火箭彈能打到速度型喪屍不,還有你大炮,你的槍榴彈又能奈何的了力量型喪屍嗎?覺醒者有多重要你們心裏清楚,别說我武斷,我相信基地裏那幫白大褂就是再傻也知道覺醒者的重要性,切片研究、人體實驗,你們一個個看恐怖片都看傻了是不是?全師被帶走了兩百多号人,如果研究院真敢拿咱們的覺醒者做活體實驗,第一個抄刀子砍人的肯定是楚師長!還輪的到你們在這裏嚷嚷?”
被孫文噴了一臉唾沫星子,縮了縮肩膀,剛才還怒氣沖天的二灰也歇菜了,惴惴不安的問道:“行您有理,那您說我們該怎麽辦,反正我跟您直說了,要是研究院敢動彪子和宸子,我一樣跟他們拼命。”
看着面前雖然躲閃,但仍不死心的二灰等人,孫文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惱怒,他何嘗不爲李彪擔心,不爲生死不知的華新軍而擔憂,同樣恨研究院恨得牙根癢癢,隻是軍人的職責,壓制着他不能爆發,如今他放眼望去,所有的士兵們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孫文咬了咬牙,心頭的火氣也終于壓過了理智,不再糾結該如何完成軍令,他狠命一拍椅子厲聲命令道:“辦我個蛋的辦,聽清楚了!全員整理裝備以最快速度返回基地,一個個都記住了别亂說話,如果研究院發現小傅和彪子是覺醒者後要來搶人,替小華報仇先揍他們一頓再說,他們要是動家夥了,你們也别手軟!奶奶的,真把咱們逼急了,幹翻研究院的狗腿子後咱們一起去靶場等着槍斃!這鳥氣我也受夠了,二灰,你們給我跟好了小傅,風頭不對就讓他趕緊撤退!”
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喘着粗氣,孫文在衆目睽睽之下沖李彪吼出了自己最終的答案。
“忠!我算盡到了,現在,該老子爲你們這群兔崽子赴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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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周五,還是雙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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