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伏龍地宮荒蕪冢
我滿腹心思都撲在這最後一人身上,心說到要仔細看看,這個能夠解開巡嶺百年之謎的人到底長的什麽模樣。雖然做好了準備,但當門外走廊裏的人出現在視線裏,我還是感覺到自己的瞳孔霍然張大。
白臉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就像我不該出現在這裏一樣。
我們都不屬于這個世界,不該來窺探這個世界的秘密。
我是被唐千文帶了進來,他又是因爲誰?此刻站在房間門口的,分明隻有他一個人。
我不敢想象,如果白臉出現在這裏不是意外,那是不是能夠證明,他本就是局内人?那麽年前我們的探墓之行,還會是一個偶然的決定嗎?
我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因爲我忽然想起來,強子,也姓楊。
我一早就問過強子,關于定河古墓的消息到底是哪兒得來的,可他一直說得不清不楚。後來我也沒聽到市井裏有這方面的消息,也就不了了之了,現在一想,之所以沒在市面上流傳,也許這根本就是内部信息呢?
但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有計劃的事一定是有原因的,探墓之行幾乎把命都搭了進去,他們又收獲到了什麽的?
還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我和彈頭都是傷兵,他們要是不回來,前去的隊伍就得折一半在裏面,我和彈頭是真正的絕處逢生。
就沖這一點,我又怎麽可以懷疑他們。
而且定河古墓裏存在的怪物,還有種種詭異的景況,絕對不是區區“人爲”二字可以解釋的。
那座被埋在地表下不見天日的死城,絕不比法老的咒言遜色多少。要修建這麽一座墓城,起碼需要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時間,沒有人有能力操控這些事。
那是不是說,我隻是不巧掉進了這個怪圈,隻是一個被動的參與者?那我留給強子的那條短信,會不會也帶給他和我現在一樣的困擾?
我的腦袋裏就像有一團麻線,攪成一團理不清楚,卻又有無數的線頭斷開然後鑽出來。
我迫切的想要找白臉問清楚,但現在不是在學校宿舍,也不是在飯館聚餐,我不可能耍脾氣似的沖上去抓他的領口,更不可能跳到桌子上叉着腰質問他。我現在能做的,隻能是張大眼睛盯着他。我倒要看看,白臉準備怎麽跟我解釋。
房間内的座位隻空着一個,自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這最後一人身上,此刻的白臉展現出他難得的謙遜,禮貌的沖着大家微笑。
這是面對陌生人的本能反應,以希望給别人留下好印象。我有些懷疑,難道白臉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
當他不經意地看向我的時候,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發生了短暫的碰撞,我看到他的眼神很快地向下掃去,然後重新擡起來,望向其他人。
他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我因爲一直盯着他,還是很容易就發現了這一絲慌亂。
正常情況下,白臉看到我的時候應該是和我一樣的詫異,詫異對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他卻不敢看我,這也就是說,他真的有事瞞着我。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慌忙間收回自己的視線,有一點不知所措。
這時候郭逢安站起來道:“很好,現在人都到齊了。”
我連頭都不肯擡起來,心裏一遍遍地肯定:真的是他。
房間裏的人文哥都爲我介紹過了,那麽缺的一個自然是寄信的千山墓,難道白臉就是千山墓?
這怎麽可能,就算白臉沒我想的那麽簡單,但要說他是千山墓,我還是無法相信。
文哥說過,趕山人一輩子都在山裏行走,尋龍點穴靠得不隻是學問,還得有閱曆和見識。這東西不可能速成,隻能靠時間一點一點的堆積。
我和白臉都認識好幾年了,他就算想要進山修行,時間上也說不通。
郭兆九能坐到這裏,隻怕也是因爲他姓名裏的頭一個字,白臉,他和千山墓到底是什麽關系?
白臉已經走了進來,郭逢安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到其下手的位置,也就是我的旁邊。
我趕緊把思緒收起來,害怕被别人看出端倪。我想事情的時候很容易走神,要是露出點什麽表情肯定會被人懷疑。
這時候我又不得不慶幸,好在識天師是個瞎子,否則我剛才的表情一定會被他發現。
這麽一想着我才發覺先前的那股壓力消失了,假裝不輕易地擡頭看了看,才發現老瞎子已經轉過頭去,沒有再用那雙吓人的眼珠盯着我。
我不由得舒了口氣,也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個老頭吓成這樣。白臉就坐在我旁邊,我心裏有事卻不能問他,總覺得不得勁。
眼珠一轉,又起了心思。我把右手放下去,曲着手指敲了敲他的小腿。白臉明顯楞了一下,但這種場合也不好扭過頭看我,隻能自個憋着。
我們倆的腿挨得很近,前面又有桌子擋着,别人根本看不到下面的小動作。白臉爲了回應我,左手悄悄地豎了根中指。
我心裏嘿嘿笑了兩聲,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白臉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白臉。這讓我稍稍安心,暫時壓下了其他想法。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郭逢安一開口,我趕緊正襟危坐,聽着他後面的話,“我們走的是照不到光的路,黑燈瞎火的,誰要是沒跟上步子,可别怪我郭逢安不留情面。”
我聽到這裏不免又犯了嘀咕,心說郭逢安現在這算幹嘛,警告嗎?
别人先不說,他郭逢安在巡嶺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被人點了炮,第一個栽進去的肯定是他。
我以前看過一個講盜墓的紀錄片,說是除了“下膛子”的小弟,上面的人是很少在外人面前露臉的。這都是賣命的營生,一旦被人認出來了,那肯定是逃不掉了。
郭逢安家大業大的,根本犯不着铤而走險幹這種賣命的營生,他手底下有這麽多人,真要爲了保險,也犯不着自己親自出面。但是現在連他兒子都搭進來了,看上去還真是有點利益熏心。
他既然都做到了這種地步,又爲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呢?再說要真發生什麽意外,也不是這一兩句話阻止得了的。
但他這話裏警告的意味很濃,連我都聽出來了,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還是說,郭逢安的警告有别的目的,除了告密,還有一些郭逢安無法掌控的因素存在?
文哥說過,伏龍地宮的秘密流傳了幾百年,有很多外來人都在這裏紮了根,傳宗接代。我現在是越來越好奇了,這伏龍地宮裏到底埋着什麽東西,幾百年都過去了,還能讓人把一切都押上去做賭注。
文哥搭腔道:“這個自然,既然由郭家主局,那自然唯你郭老大馬首是瞻。”
郭逢安點點頭,然後轉向白臉,問道:“你這次來,文老三有沒有交代你什麽話?”
“有。”白臉聽到這話立刻從上衣兜裏掏出來一張紙條,放在桌子上遞過去,“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我坐的比較近,可以看到那紙條上寫着兩豎字,但具體寫的是什麽看不清楚。
郭逢安接過字條看了看,皺眉道:“這是什麽意思?”
白臉正色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家父隻是說到了那裏,自然就會明白。”
我聽到白臉這話,心裏一陣好笑。按我們這的方言,是管父親叫“老漢”的,白臉居然還咬文嚼字的稱作“家父”,這要在平時回應他的肯定是我們無情的嘲笑。
郭逢安倒是深以爲然,将紙條對折握在手裏,然後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上路吧。”
什麽情況,這就完了?有關的情況一句也沒說啊,感情就是在這裏集個合是吧。
郭逢安撐着桌子站起來,突然沖我說道:“他叫文軒。”說完不等我回答,直接帶頭朝門外走去。
可我被他這手弄糊塗了,爲什麽隻給我介紹這些人的身份,連白臉都沒落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被文哥沖背上拍了一下,這才趕緊起來,然後跟着他往外面走。
我本來打算和白臉一路,好問問他剛才是什麽情況,但一想到現在的情形不合适,隻能再次把這個念頭打消。
走廊上的黑衣人已經撤走了,隻有一盞吊燈一晃一晃的,此情此景,再想着郭逢安剛才說的那句“上路”,倒真有些像要“上路”。
開源茶樓摘牌響亮,裏面的裝飾更是沒得說,這三樓用的卻是這麽老舊的吊燈,也不知道是裝大氣,還是真摳門。
我一邊诽謗着老郭家,一邊跟在文哥後面下樓。
二樓的樓道口倒是有人守着,門口有幾輛黑色的大衆面包,也不知道是提前打過了招呼還是巧合,我們這一路下來都沒有碰到其他人。大廳裏倒是火熱朝天的,這些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一出大門就有一股子冷風刮過來,我感覺縮了縮脖子,想了想這樣太慫,又強忍着挺直腰闆。
郭奇逢這會兒充分展現了老二的責任,一邊招呼着衆人上車,一邊說道:“需要的東西都在車上,大家上車以後自己清點。”
我掃眼看見白臉跟着郭兆九上了另外一輛車,轉身想着跟他坐一輛,結果被文哥抓着衣領一把帶上了面前的車。
這輛車是七人座的,現在隻坐了我們兩個确實有些寬敞,我一看前面開車那人明顯是郭家的人,有些話也不好問出來,砸吧砸吧嘴,還是隻能安安分分地坐着。
幾輛車依次開過河對岸,我和文哥的車在靠後的位置,所以很容易就看到車隊在十字路口的地方分成了三個方向。我們這輛和前邊一輛走的是左邊。
我這時候也顧不上其他,疑惑地問道:“文哥,我們不是去大光明寺嗎?”
文哥一邊從後座上提出來一個大背包,一邊告訴我:“山腳下都是鋪子,我們這麽晚過去會引起注意的。”
我一想也是,巡嶺依山而建,進寺的路更是夾在商鋪間,雖然天氣寒冷,路上的行人不多,但這麽大搖大擺的過去肯定不行。我看着前面和我們一路的那輛車,問道:“那我們怎麽上去?
文哥查看着包裏的東西,說道:“去回字口,從後山上去。”
“後山?”我驚呼道,“那可是有名的墳山啊!”
前面我就說過,巴人重鬼,蜀人重仙,所以重慶有酆都,四川多道觀。不管是僰人懸棺還是麻浩崖墓,都是建在高高的地方,以求更接近神邸。所謂人有三魂,歸天,歸地,入輪回,也是這個道理。
巡嶺擡頭能夠看到的山,上面都布滿了墳,墳對巡嶺人而言并不陌生,但在巡嶺能稱得上“墳山”的也隻有兩處地方。
大光明寺前山香火鼎盛,後山卻人迹罕至,那裏埋葬的都是無主的野墳。說好聽一點叫荒蕪冢,說難聽一點,就是一個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