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亡城古墓卧虎
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這一聲“節哀”甚至算不得朋友的關心,我心裏清楚,我和他這樣的人,不會有太大的交際。
外面的争吵聲越來越大,難不成還有人敢在董二爺的葬禮上鬧事?我趕緊跟上去湊熱鬧。
我有個朋友說過一句話,讓我引爲經典:元宵燈會上看彩燈和看煙花雖然讓人激動,但都沒有看别人吵架來得精彩。
當你擠在人群裏的時候,你會覺得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開始興奮起來,簡直忍不住要搖旗啦喊,加油助威。而這種興奮是有别于鬥獸場和黑拳的血腥,更像是綠茵場上的那種激動,一年的壓力都可以釋放出來。
等我出了靈堂,就發現院子已經被人群圍得水洩不通了,根本就湊不到前面去。我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裏面的人的身上,就依着牆壁偷偷地站在凳子上朝裏邊看。
外面圍着的都是來拜祭的人,唯獨人群中間被分成了黑和白兩個陣營。董家的人因爲戴孝,所以都穿的是黑色的衣服,而對面不知道什麽原因,全穿的是白色,倒像是故意爲之。
白衣服的人數雖然偏少,但也有好幾十号,敢帶這麽多人來董家,難不成是生意上的仇家落盡下石來了?
卧槽,難道接上來上演的,就是傳說之中上百人鬥毆的場面面。那待會兒打起來會不會殃及池魚,我是上去渾水摸魚還是趕緊跑路?其實我就是路過的,不會也被揍一頓吧。
不過很快我就覺得是我想多了,我出來這會兒吵鬧聲已經控制了下來,兩幫人彼此對峙着,我看到董老大站在人群的中間,而他對面站着個闆寸頭的男人。
這人皮膚曬得黝黑,長得很壯實,這麽冷的天居然還穿着運動服,而且很随意得披着,看上去就有一股狂野氣。眼神烈得跟團火似的,被他看一眼就得往外冒冷汗。和他一比較,董将華簡直可以用“精緻”來形容。
我腦子裏立刻就生出一個想法:這個人惹不得。
白衣男子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手一揚,道:“這就是董家的待客之道?董将臣都死了,你們還是這麽不懂事。”說着搖搖頭,簡直狂妄到了極點。
董家的人立刻大嘩,高聲大罵,對面的人也不甘示弱,兩邊人你來我往的,推推搡搡,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我心說這話可是把董家老太爺的面都罵進去了,不知道他聽到了會是什麽反應。回過頭去看,卻發現他和我大伯都不在大廳裏了。
他是董家的老太爺,要是到院子裏身邊肯定是有人陪着,那我不可能沒發現。他沒出來的話,就隻能是上樓了,而大伯也不在,肯定是一起去的。到底是談什麽事,需要這麽隐秘,連有人“砸場”都沒發現?以老太爺的名望,這種事怎麽可以忍,他該不會是去拿“家夥”了吧。
不過我倒有些慶幸他沒出來,自古打仗就講究兵對兵,将對将,對方明擺着四十歲出頭,他要是出來就隻能證明下面的人無能了。筠都偏安一隅,董家在這兒附近可是貨真價實的龐然大物,要是沒點手段,那可太名不副實了。
我掃了一眼又把視線放回人群中,就看董将華擡起手,示意他身邊的人安靜,然後道:“我董家有多少斤兩,想知道的可以來自己稱量,到是你郭逢安,出個門都得帶這麽多人,也不怕鄉親們笑話。”
笑話,這會兒誰敢笑話。我用手指點點太陽穴,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南懷郭逢安,尚北董将臣”,敢和董家唱反調的,肯定隻要郭家。
這句話有些年頭了,怎麽來的不清楚,郭逢安是因爲什麽原因和董家起矛盾的我也不知道。但想來就像《天龍八部》裏的慕容複似的,其中一個會想,他憑什麽有資格和我齊名啊,一來二去的,肯定就出問題了。
這些年董将臣去了浙海,郭逢安已經是附近響當當的人物,筠都的賭場和ktv多少都和他挂着關系,隻是沒想到他一收到消息就過來鬧事,到底是什麽矛盾這麽大。
郭逢安面上笑容不減,道:“喲,董老大,你這話可就說錯了。再怎麽說,我和老二也是這麽多年的交情。他死了,我當然要帶着弟兄們過來上柱香。我老早就跟他說過,他一定會死在我前頭的。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他說完一聲長笑,他身後的人立刻跟着發笑,董家人背對着我,看不到他們表情,但我可以想象那個畫面,他們肯定臉都氣綠了。
郭逢安遠沒有看上去那麽粗狂,他拿董将臣的死說事,董将華怎麽說都不好應付,還容易落下話柄。現場這麽多人,其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大有人在,就比如我。這會兒就算是打起來,也是董家人栽面。
董将華出去經商這麽久,要玩花花腸子郭逢安不一定玩得過他,但這個面如果栽了,第二天就可以聽到外面董家被郭家壓了一頭的傳言,那面子可就丢大了。難不成真的要請老太爺出來鎮鎮場面?我琢磨道。
這時董家騎虎難下,我卻看到黑衣服裏邊有團顯眼的白色在往前擠。是董敬星,這小子要幹嘛。
就看他走到董将華旁邊,不卑不亢道:“既然是父親的朋友,那裏邊請。”說完手一擡,真的是請他進去。
語驚全場,四下靜默,連我都忍不住點了個贊。
既然你郭逢安是來上香的,那我就請你進去。你進來,是我請進來的,你不進,那就是你的不對了。說這話的人還不能是其他人,否則就沒有這個效果,董敬星作爲晚輩,他來說這個話,是最合理的。
隻是沒想到他這麽鎮定,連郭逢安這兇悍模樣都不怵。如果換做是我,這會兒沒準已經把拳頭沖他臉上招呼了,到時候場面一亂,連葬禮都得毀了。
董敬星年紀輕輕竟然有卧虎之能,這或許可以讓他收獲很多東西,但他的處境,隻怕就更難了。
但郭逢安畢竟是郭逢安,他根本就沒有展露出别的表情,大笑一聲,一甩手就從董敬星旁邊走過去。董家人也不便阻攔,讓開一條道讓他進去,董敬星陪在他身後。
我突然想到,董家兩兄弟既然都在外面,那董家的盤口是怎麽維持的,該不是還得要老太爺親自出面吧。我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到答案,暗自批評自己,要是這都被我想到了,那不是我也搖身一變成唐老太爺了。
我看到他們要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從凳子上跳下來,站在了一邊。
郭逢安把手搭在冰棺上,望着裏面的人,董敬星和董将華都在一旁看着,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郭逢安從開始就一直在笑,隻有這會兒才把笑容收起來,過一會兒,他走到靈堂前。董敬星爲他點上三根香,他單手接過,插進香爐以後轉身就走。
到了正門的時候,他才停下來,看着董将華道:“這麽好的房子,可惜董老二沒福享受。走了。”
“不送。”
郭逢安放聲一笑,然後大步出去,他身邊的人迅速跟上去,然後就看到十幾輛白色的小車跟着開走了。
他來的時候霸氣凜然,可真的點上三根香就走了,很多人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想到他在冰棺旁邊站了一會兒,就有個念頭冒出來,他可能是來看董将臣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種人,倒真的是随心随性,或許他在看到董将臣死了的時候,有些東西就結束了。但我回過頭,就看到董敬星一臉沉默地對着照片上那個人,我突然想,有些東西結束的時候,有些東西便跟着開始了。
就像是結束了一場鬧劇,而葬禮還要繼續,師傅們又開始誦經念咒,董敬星又一個人跪在他父親的靈位前。
我看到大伯在樓上沖我招手,然後趕緊跑了上去。
我問他在這上面幹嘛,他說在和董老太爺談下葬日期的事,我心說怎麽可能談這麽久,院子裏鬧翻天了都不下來。
大伯帶我進了二樓的一間屋子,看我有些疑惑,就說:“我要在這裏待到下葬的日子,這是董家爲我安排住宿的房間。”
我點點頭,又聽到他說:“你不是說要和我說什麽事嗎,說吧。”
我一拍腦袋,看了半天熱鬧把自己的事忘了,忙把門關上,然後讓大伯坐到床上,自己搬了張凳子坐到他對面。
思緒混亂得很,我想了想,打算從我們下井那天開始說。
“這事兒要從20号那天說起,當時我們聽說定河邊上發現個墓……”
“等等。”大伯打斷我,“定河邊上有個墓,你們哪兒來的消息?”
對,消息的來源,我揉揉眉毛。我其實早就該注意到這個問題的,但我一醒來就發現了“我”已經死了,一門心思都撲在這上面,所以才把這件事忘了。現在被大伯一問,我立刻醒悟過來。
這定河底下這麽古怪,“上面”就沒派人進去看看?而且這兩天我都沒聽到過有關這方面的消息,強子當時,到底是從哪兒得到的“情報”?